他這身玄妙法門所生──要知道越是頂尖的功法，對根骨資質(zhì)的要求就越高，否則岐山翁早就將一身本事傳給兒子了，又怎會讓獨生子落到命亡寇手的地步？只可惜當(dāng)時年方十六的蕭宸已過了最適合學(xué)習(xí)內(nèi)家功夫的年紀(jì)，身子骨又老早被纏綿體內(nèi)長達十年之久的毒性掏了空，就算勉強修習(xí)也難有成就。否則若能從小練起，便無需岐山翁出手，蕭宸也能靠自己的力量一點一點化解毒質(zhì)，甚至在功法的幫助下逐絲修復(fù)體內(nèi)因毒質(zhì)侵害而造成的損傷。

不過也虧得這一折，讓岐山翁深感兩人有緣，雖出于忌諱不敢妄言收蕭宸為徒，卻還是在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替他根除體內(nèi)的毒性之后將那套功法留給了蕭宸。

前生的蕭宸自小長于宮中，六歲之后更是長年纏綿病榻，對江湖之事就算略有耳聞也是一知半解……但蕭琰卻不同。

當(dāng)年盛京城破，他沒有隨先帝轉(zhuǎn)往龍興之地昭京躲避，而是投靠了正率領(lǐng)衛(wèi)平軍迎擊北雁的舅父驃騎將軍沐昕寧，以皇子之尊親上前線廝殺。他雖是天潢貴胄，一身戰(zhàn)功卻都是實打?qū)嵖孔约簹⒊鰜淼?，不僅因此徹底收攏了衛(wèi)平軍，更因此入了丞相樓輝等朝中重臣的眼，在端仁太子病逝后成為了爭儲的有力人選。也因著曾率衛(wèi)平軍在前線經(jīng)營多年，他很快就猜出了岐山翁的真實身分，自然明白岐山翁的這份功法有多么珍貴。

也因為如此，盡管蕭宸早已過了適合習(xí)武的年紀(jì)，蕭琰還是在愛子病愈后逼著他背下了這套功法，只想著若得遇機緣，興許還有派上用場的機會。

那個時候，誰也沒想到好不容易得以病愈的蕭宸，會在僅僅一年后就淪落到了被親父射殺于北雁陣前的下場；更沒想到這套功法確實有了派上用場的機會，卻是在蕭宸玄之又玄地重生回了六歲那年之后。

蕭宸雖然從小被蕭琰慣著，但在大事上卻向來對父皇言聽計從，這篇功法自也記得十分牢靠。落于北雁之手時，他還臨時抱佛腳地嘗試了一番、想著若能成功，興許便能憑此脫困……或許是他真的天資不凡，盡管岐山翁斷言他年歲已過，練起內(nèi)家功夫事倍功半、成就有限，但身處絕境之中，他卻仍是在幾番嘗試后順利捕捉到了一絲氣感，單憑自己的力量入了習(xí)武的門徑。

只可惜他學(xué)得太晚。

以北雁對他的「重視」程度，就算換了個武功已有小成的人都很難逃出生天，更何況是才剛練出一絲真氣的蕭宸？更別提他之后還經(jīng)歷了種種極為殘忍的刑求和折磨，連想保持意識提起精神都是極難，又遑論修練？

但也虧得先前那么番經(jīng)歷，讓蕭宸對自己接下來該怎么做多少有了點底。

既不想重復(fù)前生的老路、不想再成為讓父皇時時掛心擔(dān)憂的負累，體內(nèi)的毒自然是無論如何都要除的……唯一值得煩惱的，便只有該如何將此事告知父皇而已。

打清醒之初，蕭宸便決定將前生的悲慘結(jié)局當(dāng)成自己心底的秘密，自然不可能將功法的來源同父皇照實說出?？扇羧P隱瞞，且不說他父子二人同吃同住、平日起居全在一塊兒，單是父皇對他細致入微的關(guān)懷照料，便注定了此事絕無可能瞞過父皇之眼──尤其父皇是他最親近也最信任的人，不論蕭宸心中是否有所顧慮，都不可能隱瞞自己身體遲早能完全康復(fù)的事、讓父皇像前生一般時刻掛心他的身子。

不能說出真相卻又不愿隱瞞，可行的解決方式，自也只有胡亂編造些奇奇怪怪的來由一法了。

雖然蕭宸對此其實不怎么有信心。

他從小養(yǎng)在宮里，偶爾幾次出去也是給父皇帶著的，自然沒有遇上什么奇人異士的可能──若真有奇人異士能潛進宮中和他說這些，只怕父皇最直接的反應(yīng)便是加強戒備四處搜檢，同時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可輕信了。在此情況下，他要給功法編造個由來，便多半只能假借托夢了。

可就算是托夢，這托夢的人選，卻也得煞費一番思量。

他想過假借已逝的母后之名。但母后在他剛滿周歲不久便已因病過世，他又是自小被父皇養(yǎng)在身邊的，對母后的印象幾近于無，全是靠著宮里的畫像和姨母的面容才能想象一二……且不說如今小樓氏尚未入宮，他就算于夢中見著亡母，按說也不大可能「認出」母后的樣貌；單單就父皇的行事作風(fēng)而論，若他將此事歸到母后身上，父皇少不得會因此加恩樓家、甚至因而如前世那般迎小樓氏入宮「照顧」他……

而這絕對是蕭宸無論如何都不想見到的。

雖說姨母陰謀置他于死是前世的事，他就算再怎么恨，也沒有為了今生尚未發(fā)生的事情報復(fù)對方的道理，但要他再像前生那樣親近、信賴姨母，也是沒有可能的事。他不曉得姨母是否曾有過真心實意地待他的時候，卻很清楚要想避免前生的遭遇，最好的方式就是釜底抽薪、徹底絕了姨母某方面的念想。所以縱然偽借已逝的母后托夢算是相當(dāng)合情合理的借口，他卻終究還是放棄了這個選擇。

至于其他可行的說法，目前蕭宸想得到的有二。一是假托神佛之名，也不用描述得太過詳細，只要提供一點似是而非的描述，父皇自然會循著他提供的「線索」加以推斷。

今日若換做旁人，少不得還得思量一下隨意假托神佛之名行事會否引來帝王猜忌。但蕭宸同父皇一向感情深厚、親密無間，重生之后又僅僅是個六歲小兒，自然不擔(dān)心父皇因此對他生出疑心……問題只在于一旦假托神佛，便等同撇開了前生真正有恩于他的岐山翁了。

他同岐山翁相處的時間雖只短短兩三月余，可對總是感嘆兩人師徒緣淺的老人還是頗有幾分好感的……尤其他今生雖仍未與岐山翁相識，但要想痊愈，卻仍需得靠著岐山翁的功法，自還是承了對方的情。

蕭宸雖含恨而死、又含恨重生，心中的是非觀卻未因此扭曲，自也不會自以為是地認為那些都是他應(yīng)得的，甚或萌生出「一切都是別人欠他的」之類的可笑想法。想到岐山翁、想到前生即使告老了都仍掛心著他身體的孫醫(yī)令，他最終仍是放棄了將功法來源假托神佛的打算，選擇了最后一種說法。

那便是將一切「栽」到岐山翁早逝的獨子身上。

以他六歲的稚齡，也不必將前因后果說得太過詳細，只需告訴父皇有異人托夢，道是不忍見老父孤獨終老，故尋得有緣人代父收徒……有完整的功法為證，再佐以「岐山」、「衛(wèi)平軍舊人」之類的模糊線索，父皇自然能借潛龍衛(wèi)的耳目將事情的「真相」加以補全。

至于和岐山翁的師徒情份、還有孫醫(yī)令與岐山翁之間目前還未有機會萌生的友誼，只要有了機緣，便不愁沒機會發(fā)展出來……至少于蕭宸而言，將功法來源假托于岐山翁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