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遠(yuǎn)見也只是如那王祥，只盼著日后能位極人臣、為君主效忠罷了。”

    秋姜見他不稱表字，而直呼“王祥”姓名，便知他對此人毫無好感。她笑道：“‘臥冰求鯉’，一代佳話，為世人傳頌，郎君為何嗤之以鼻？”

    元曄冷冷道：“但凡察舉，若無真才實學(xué)、做不成秀才，便只能‘舉孝廉’，用這等微末伎倆博得所謂的孝名，混淆視聽罷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試想，這人若真的忠孝仁義，何以侍奉多君？若真的孝順后母，為何不早早了斷，需及后母舉刀欲殺之，方跪地求死？”

    秋姜被他逗樂了，婉轉(zhuǎn)而笑：“君侯的見解，確實獨到?！?/br>
    “三娘不以為然？”

    秋姜笑道：“三娘以為，君侯所言，言之有理也?！?/br>
    元曄低頭，望著她狀若認(rèn)真的表情笑了。

    到了偏殿想要休憩一二，天色卻放晴了。秋姜在廊下往外望了一眼，伸手接住一滴自瓦檐上墜落的冷雨。入手只覺冰冷，毫無古詩詞中“潤物細(xì)無聲”的溫潤之感。

    “所以說事事沒有如愿的。你越想得到，失去的便越快，你若不時刻想著，也許這東西馬上就到手了。正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不想著這天晴，這天就馬上晴朗了。”

    元曄在她身側(cè)笑道：“三娘子這是怨天氣呢，還是對曄不滿？就算這天不晴，夜晚園中的的氣溫也涼，不宜久呆?！?/br>
    “邸下學(xué)識淵博，善謀能斷，三娘怎么說得過你呢？”秋姜用眼角瞥他。

    元曄道：“三娘過謙了。其他暫且不論，這駁論之說，曄可是望塵莫及。不說顛倒陰陽，這顛倒黑白嘛——”說到這里微微一笑，誠懇緩聲道：“三娘子還是綽綽有余的。”

    秋姜見他又出言調(diào)侃自己，眸中不由含了絲慍怒，道：“三句話不與我拌嘴，你就不開心？這么喜歡找樂子，三娘可以幫你喚縣主來，她可是頂喜歡你了。一刻不見，如隔三秋呢?！?/br>
    元曄神情自若，只是似睨非睨地望著她，微微挑了挑眼簾：“三娘這是惱了曄嗎？曄于三娘，只有于知己而暢所欲言之態(tài)，從無不恭不敬之褻瀆之心。三娘子應(yīng)是明白的。”

    秋姜找不出他言語間的錯漏，心里越發(fā)惱恨，靠近他壓住聲音一字一句說：“受夠你了！”

    她生氣惱怒時，柳眉倒豎，雙眸仿佛要噴出火來，自以為威嚴(yán)霸氣，欲在震懾他；在他看來，卻還是小娘子心性——元曄眉眼彎彎：“三娘生氣的模樣，也是可憐可愛的?！?/br>
    秋姜道：“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元曄迸出一聲輕笑：“三娘子要動手，曄也只得受著，不是嗎？總不能唐突了佳人?！?/br>
    秋姜只覺得怒火中燒，正要發(fā)作，外面有個婢子疾步入內(nèi)，低著頭在二人面前道：“縣主有請謝氏三娘?！?/br>
    秋姜正在氣頭上，被她一打岔反而神清氣爽，當(dāng)下道：“三娘這便與你一起去?！?/br>
    元曄卻覺得蹊蹺，單手?jǐn)r住她，肅了神色冷冷地望那婢子：“曄與縣主也相處多日，怎么從未在她身側(cè)見過你？你是寢內(nèi)的使女，還是在外側(cè)伺候的？”

    那婢子微微一僵，遲疑了會兒低聲道：“奴婢是新來的，縣主只讓奴婢在外側(cè)伺候?！?/br>
    “既不是貼身婢子，何以讓你來傳話？”

    “……宴會散了，幾位阿姊要陪縣主回去?？h主帶來的使女不多，便遣小婢來傳話。”

    元曄逼近一步：“你抬起頭來說話?！?/br>
    秋姜卻橫他一眼：“堂堂一品公侯，為難一個小小婢子算什么本事？”又對這婢子恨鐵不成鋼道，“你怕他作甚？走吧，別讓縣主久等了。”隨即不等他阻攔便氣沖沖地跟著那婢子出了殿堂。

    元曄追出門外，心里不安，既氣惱她沖動倔強，又唯恐有詐，便要追出。蘭奴從后殿過來，伸手便攔住他：“邸下，何必為一小小姑子置氣？”

    “你讓開！”

    “蘭奴不讓?！彼t了眼睛，卻見他猝然回神，冰冷的目光“奪”地投到她的臉上，看得她倒退一步，眸中的猜疑讓她心驚。元曄忖度道：“你有什么……瞞著我？”

    蘭奴心里不忿到了極點，多日來的隱忍和嫉妒此刻都一股腦兒涌上心頭，面上卻是婉轉(zhuǎn)一笑，語聲清亮，幸災(zāi)樂禍道：“有侯來報，謝氏三娘得罪了永安公元修。蘭奴心想，這深更半夜的，永安公假借縣主名義傳了她去，怎么也不該是敘舊那么簡單吧？”

    李元曄聽得震了一震，袖中之手倏然攢緊，努力按捺住賁張的殺意，只是冷笑了一聲，咬牙道：“賤人！”

    蘭奴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原來這世上如美玉般的君子，也有如此慍怒陰冷的一刻？她尚在震驚悵惘、不能自己，元曄已然越過她，拂袖離去。她恍然回神，追出幾步撲倒在他腳下，大聲道，“邸下要以大局為重！她不過是一個小小姑子，不可為此惱了永安公。此刻輕舉妄動，我們所有籌謀都將前功盡棄。”

    元曄頓了頓步，眉目低沉。

    蘭奴見他掙扎，忙一鼓作氣道：“邸下，珍重！”

    元曄卻仿佛被她這句話驚醒了神智，再無躑躅，甩開她毅然朝前方奔去。

    長夜凄冷，殿內(nèi)的甬道冗長昏暗，仿佛沒有盡頭的隧道。秋姜跟在那婢子身后走了會兒，熱血撫平，理智回了腦子，頓時懊悔不已。此刻心里也有不安之感，卻不知如何脫身。不由問那婢子：“不知縣主喚三娘何事？”

    那婢子的聲音不高，在這安靜的甬道內(nèi)卻極為清晰：“奴婢是在外面伺候的，縣主也只讓奴婢傳個話。個中原委，奴婢怎會知道？”

    秋姜心里愈發(fā)不安。

    直走到甬道盡頭，方見得一方偏殿。殿內(nèi)透出些許如豆的燈火，安安靜靜，沒有絲毫聲響。秋姜停在門口，那婢子卻在一旁懶懶地催促道：“娘子快些進(jìn)去吧?！?/br>
    秋姜遲疑地跨進(jìn)了一步，卻聽得身后殿門“砰”地一聲合上。她心中一驚，忙回身拍打，那婢子卻在外頭涼涼道：“娘子喊什么，貴人候著娘子呢。切莫驚擾怠慢了?！闭f罷，轉(zhuǎn)身便扭著腰離去。

    秋姜見事已至此，不再徒勞用功，斂了心神，轉(zhuǎn)身打量這一處殿堂。

    殿中寬敞，壁室涂有香料，微風(fēng)俄而從半開的窗欞間飄入，便送來陣陣幽香。兩壁每隔一丈便置有一尊鏤空鎏金香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