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晚膳都沒用。南屏讓人重新布筷，悠悠然笑道：“夫人怕什么？六汗英武俊朗，是當(dāng)世豪杰，怎么也辱沒不了夫人?！?/br>
    秋姜正是氣頭上，驀然回首：“那你怎么不自薦枕席？”

    南屏不怒反笑：“奴婢倒是想啊，只怕六汗瞧不上?！?/br>
    秋姜咬著牙盯著她幸災(zāi)樂禍的笑顏許久，終于擠出一個(gè)字：“賤。”

    這下南屏的臉也掛不住了，福了福身退出去。

    不過須臾，門又“吱呀”一聲被人從外推開。秋姜怒道：“聽不得人話嗎？叫你滾。回來干什么？”猝然轉(zhuǎn)身，對(duì)上爾朱勁含笑的眸子，秋姜猝不及防，“……六汗……”

    “怎么，不歡迎??？”

    “怎么會(huì)？”她低頭讓開了些位置。

    “你別站那么遠(yuǎn)?！彼^來執(zhí)起她的手。秋姜下意識(shí)地抽回來，又退了一步，欠了欠身：“六汗還未用膳吧？請(qǐng)上座?！碧忠蚝省?/br>
    爾朱勁笑道：“有沒有教過你，演戲也得做全套？一點(diǎn)狀態(tài)都不在，顧左右而言他，怎能魅惑得了我？還是你覺得，你謝三娘就如此風(fēng)華絕代，可以把任何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秋姜大驚失色下猛然抬頭，目光犀利地望向他。

    爾朱勁的眼神也逐漸冷卻，看著她的眸中沒有一絲溫度——這才是真正的他。秋姜情不自禁打了個(gè)寒噤，恍然間，又想起第一次在煙雨樓見到的他，面白如雪，眼眸似淵，天生涼薄唇，這樣秾艷到極致的人，讓人心生膽寒，不敢過于逼視。他怎么會(huì)是這樣一個(gè)人呢？這一雙白皙的手上，染過多少鮮血？

    沉默的片刻中，她的思緒千回百轉(zhuǎn)。

    “戲法被拆穿了，無話可說了？”他施施然在一旁坐了，低頭給自己斟了一盞茶。

    秋姜道：“六汗手眼通天，早知我的身份，又何必戲弄我？”

    “戲弄你？你有什么值得本汗戲弄的？”他回頭瞥了她一眼，輕嗤一聲，毫不掩飾的輕蔑，“怎么露餡的都不知道，還妄想接近我？”

    “三娘駑鈍，還請(qǐng)六汗明示?！彼Z氣僵硬，一板一眼地說道。

    “還有脾氣？”爾朱勁輕飄飄地笑了笑，眼底卻沒有笑意，“不怕我殺了你？”

    秋姜面不改色，拱手敬拜一側(cè)：“本官乃當(dāng)朝女侍中，二品大員，陛下親封，除了陛下，誰敢動(dòng)本官一根汗毛？”

    爾朱勁起身逼近她，直到近在咫尺，鼻息間的溫度都撲到她臉上，她仍然面如寒霜，不動(dòng)如山。他這才徐徐地笑起來，認(rèn)可地點(diǎn)點(diǎn)頭：“謝使君，你很有膽量。”

    秋姜道：“本官雖然無德無能，但也不會(huì)丟了朝廷眾卿的臉面?！?/br>
    爾朱勁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認(rèn)出的你？”

    “你要說便說吧?！狈置魇窍霊蚺?，秋姜深知這一點(diǎn)，自然不想給他嘲弄她的機(jī)會(huì)。你越是表現(xiàn)地在意，有些人就越是拿著捏著想要得到更多的籌碼。

    爾朱勁果然哼了一聲，道：“我與你說過，你身上有種墨香味?！?/br>
    秋姜抬起袖子自己嗅，卻什么也沒有聞到。

    爾朱勁放聲大笑。

    秋姜的臉色更冷：“六汗不要開三娘玩笑了。若是你能放我走，并且放過我的三個(gè)侍婢，三娘感恩不盡，必有重謝。”

    “我已是鎮(zhèn)北王，你有什么可以謝我的？以身相許嗎？”他調(diào)侃道。

    秋姜卻不惱，輕聲一笑：“你是做大事的人，在塞北橫行無忌，私立官吏，朝廷也不能掣肘。怎么如今和我一個(gè)小小女子開起這樣的玩笑，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

    爾朱勁不料她這樣說，倒是被這小姑的這份氣度所折服，士逢知己，自然愉悅，一個(gè)人情感的天平若是傾斜，那她做什么都是好的。爾朱勁自顧自輕輕笑起來，定定地望著她：“你就這么有自信？擄走你三個(gè)侍婢的是虢國(guó)夫人，我就一定能救？”

    “這種小事都做不到，你的名聲都是吹出來的？三娘相信，六汗雄才偉略，絕不是那等浪得虛名之人?！?/br>
    別人吹捧他，他可有可無，甚至厭煩，同樣的話自她說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坦蕩氣度，讓他真真正正地開懷。

    “好，好?！彼f，“只要你說出個(gè)讓我信服的理由，或者開出讓我心動(dòng)的條件，我就做主，放了那三個(gè)侍婢?！?/br>
    秋姜一笑，再次欠身：“多謝六汗。”

    爾朱勁也笑了：“你就這么自信？”

    “不試試，又怎么知道呢？”秋姜低垂的眼簾隨著下頜輕抬而緩緩撩起，臉上微綻笑意，“聽聞六汗與衛(wèi)將軍宇文策多有不和？”

    爾朱勁眉梢一挑，不置可否。

    秋姜笑道：“為了掌權(quán)，他居然想要擁立一個(gè)不滿十歲的稚子為帝，六汗不覺得滑稽？況且七皇子出身微賤，其母只是一介世婦，怎能與六皇子相比？”她又悄無聲息地快速打量了他一下，接著道，“況且，六汗與貴妃殿下交情匪淺，六皇子繼位，六汗必定圣眷空前。七皇子年幼無知，他若是登基，這大魏的天下怕是大亂了?！?/br>
    “你倒是句句說在我的心坎里。但是，我若是告訴你，我并沒有這個(gè)心呢？”

    秋姜笑意不動(dòng)搖：“是，六汗沒有這個(gè)心，六汗是為了天下蒼生著想，為大魏的每個(gè)子民考慮。衛(wèi)將軍為人霸道，剛愎自用，背靠關(guān)隴宇文氏，一直肆無忌憚，為非作歹。這樣的人掌握了朝政，定然名不聊生，國(guó)不堪國(guó)。”

    “好一張利嘴。”爾朱勁也不禁刮目相看，“那你有什么計(jì)策？”

    秋姜道：“如今朝中勢(shì)力三足鼎立，以尚書左仆射王源和大司馬謝衍為首的太原王氏和都靈謝氏一脈擁立三殿下，以衛(wèi)將軍和殿中尚書為首的宇文部卻擁戴七殿下，六汗則更青睞六殿下。這才復(fù)雜了，不如先除去一方?！?/br>
    “如何除去？”

    “宇文氏遠(yuǎn)在關(guān)隴，鞭長(zhǎng)莫及。”

    爾朱勁笑了：“你這私心，昭然若揭?！?/br>
    秋姜也不避諱，笑著：“是?！?/br>
    “如何對(duì)付宇文氏？”

    秋姜道：“只要宇文氏殘存勢(shì)力退出洛陽?！?/br>
    “如何退出？”

    謝秋姜附耳過去，快速說了與他聽。

    爾朱勁眼底的笑意加深，接連點(diǎn)頭：“倒是不錯(cuò)，只是，陛下是否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