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奪目、紅彤彤的血液。

那濃稠的血液，污了這人的手，污了這人的身，污了這人的臉。

雖然這樣并不妨礙夏古月看清楚對方的相貌，但在看清楚的那一剎那，夏古月甚至寧愿自己是個瞎子，永永遠(yuǎn)遠(yuǎn)看不到那個人變成眼前這個樣子。

空氣中突然充滿了屬于血的鐵銹味，那種濃烈的程度甚至令人有種腸胃翻滾的強烈嘔吐感。

被夏古月從黑暗中拉出的梁十三穿著平日的那種玄衣，但那件衣服上已經(jīng)結(jié)滿干凅的血液，一塊一塊地，稍作移動，便“唆唆”地掉下許多血屑。

這衣服的主人，身上有數(shù)不清的傷口，深深淺淺，縱橫交錯。

而且那血液還仿佛永不枯竭般汩汩地往外淌，這次不止是梁十三的衣服，甚至連夏古月穿著的衣服，也開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那雙仿佛能一直掩藏著自己的感情，再演變出各種各樣或高興或悲哀的光芒的黑眸，此刻竟失去了一貫的光華，只是仿佛兩顆無暇的珠子，再看不到哪怕只是一絲的屬于人類的生氣。

夏古月怔怔地看著懷中仿佛一個被破壞了的娃娃般的梁十三，動彈不得。

心臟仿佛突然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住，肆意蹂躪。

——痛得幾乎呼吸不過來。

“十三……”

面對著這個樣子的梁十三，夏古月簡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只能……顫抖著手，把他擁得更實。

“十三……”

“古月?！币馔獾?，懷中的人竟然有了反應(yīng)，而他的語氣依然如平常般鎮(zhèn)定、冷靜、平和、柔得一如情人耳語?！八哉f……不要來……”

“什……十三?。。　毕墓旁抡朐儐?，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懷里的重量越來越少。

懷里的梁十三，一點一點地消失著。

夏古月睜大眼睛，雙手一收，正打算把對方抱得緊些，卻在下一秒發(fā)現(xiàn)自己把那個正慢慢變得透明的人捏碎了。

化作漫天血花，散落在整個黑暗的世界里。

夏古月沒有反應(yīng)，他呆呆地看著那些血花，呆呆地站著。

慢慢地，這些血花漫過了夏古月的膝、腰、胸……最后是頭。

那些濃得讓人喘不過氣的血花，一點一點地滲進(jìn)夏古月的口中、鼻中、耳中，令人惡心和發(fā)暈的腥甜味充斥著四周，與那些突然變得粘稠的血液一起，漸漸把夏古月的五感、五官都掩蓋起來。

直至窒息。

……

……

……

夏古月一下怔醒過來，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

那些漫天飛舞的凄美絕倫的血花，那種甜膩得令人發(fā)暈的味道，全部都消失無蹤。

“夢……嗎……”夏古月把自己的臉埋入雙手中，顫抖著呢喃道。

全身都被冷汗?jié)窳藗€透，簡直令人有種溺水的錯覺。

嘴里不禁逸出一絲充滿自嘲意味的苦笑。

從小到大，曾幾何時他會被一個虛幻無據(jù)的夢嚇成如此模樣？！

“梁、十、三……”

夏古月一字一字地念著那人的名字，仿佛思念、仿佛詛咒。

太可惡了……

“這樣的痛苦……這樣的心情……你肯定沒有過吧？”

你這個……愛折磨人心的鬼蜮！

整理好心情，夏古月才從床上起來。

然而經(jīng)歷過那個夢后，他還是覺得自己心里一片虛空，有種無可寄托的感覺。

搖了搖頭，夏古月把那些無用的思緒丟開。

現(xiàn)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了——這么想著，他走出這個房子。

房外，宮慈早已等候多時。“少爺，你托的東西已經(jīng)送來了?！闭f著向夏古月遞上一個大約十一至十二寸的長形紙盒。

夏古月把那紙盒接了過來，拿在手里掂了掂，感受著那久違了的重量?！靶量嗄懔?，這么遠(yuǎn)把這東西給我送來?！?/br>
宮慈笑了笑，“不麻煩，能為少爺做事宮慈很高興。另外，少爺要的人也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老爺那邊有方留衣穩(wěn)著，少爺你隨意做吧。”

夏古月正是因為要等宮慈這句話，才在靈山坪的客棧里待了一天，才有空余時間，做了那個惹人嫌的夢。

“那便開始吧。”夏古月攤開一張因“惡名在外”終是沒有來的杜傳略畫的地圖，開始指點。

六月二十六，深夜。

隱月谷的演武場上，氣氛異常地凝重。

數(shù)不清的火把燃燒著、跳躍著，從演武場一直延伸到天邊再望不見的地方，看得人眼也花了，心也沉了。

唐漾人筆直地站著，雙手隨意地貼在身旁。

他今天穿了一件暗紅底銀金邊的衣服，十分貴氣——若不是左邊肩間有道剛才與夏古月甫一交手便被割開了的縫子，而使他顯得有絲狼狽的話。

那裂縫剛好開在衣服紋理的邊緣，襯著上面染得鮮紅的血花，不認(rèn)真看還會以為那是專門鏤空出來作的裝飾。

不過，盡管身上有血，唐漾人卻并未受傷。

那些血，不是他的。只不過是夏古月割裂他衣服之時，鐵骨古木扇帶上去的。

唐漾人身后，站立著密密麻麻的夜圣眾人，穿著五種不同顏色的衣服，整齊地排著個似陣非陣的架式。

他們都與唐漾人一樣，死死地盯著眼前這些不請自來、入侵速度飛快的惡客，沒什么表情，沉著臉，很有拼死一戰(zhàn)的勢頭。

與唐漾人對著站立的夏古月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手中好久不見的鐵骨扇子，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百無聊賴，又或是漫不經(jīng)心。

他身上少了點江湖人的灑脫和飄蕩，倒很像一位翩翩的官家貴公子。

這樣的貴公子，應(yīng)該閑閑地在京中掛個一官半職，無聊時上個酒樓、會會朋友、吟一下詩歌、嘆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fēng)冬有雪”……而不該此時此地，以一臉無所謂的表情甩著染進(jìn)扇子骨上紋理的血腥。

這些血，全都屬于他進(jìn)谷之時，那些數(shù)不清的前來阻撓的夜圣教人的。

而那些人，此刻都已成了不會說話的尸體，帶著身上美麗妖異的古樸花紋，靜靜地躺在地上。

那把鐵骨古木……不，也許不應(yīng)該再這么稱呼它了，因為此時這把扇子上面的紙面已不見，剩下三十根黑澄澄透著凝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