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習(xí)慣了這淳樸的民風(fēng)。他和鄉(xiāng)親們處得比誰都要融洽，誰家有人頭疼腦熱都會找張欣去幫忙看看，張欣樂于做這些事情，偷偷送給人家?guī)琢０⒛髁郑惠呑記]吃過西藥的鄉(xiāng)親們幾乎感恩戴德地捧著他們眼里的“圣藥”，對張欣更是當自家人看待，菜園子有了新鮮的菜果都會叫張欣去采摘回家吃，看到張欣抱著二寶出來玩的時候也會從家里找出一些舍不得吃的陳舊年貨塞給二寶。

回城的事到底被徹底斷了希望，中央的最終調(diào)令指示，這次回城的申請?zhí)啵荒芊峙M行，一部分人已經(jīng)回城，并調(diào)往東北邊境參與兵團建設(shè)，而另一些在“破四舊”時家庭成分有問題的知識青年，中央將不再考慮。

周賓為此事郁悶了半個多月，畢竟自己并不是因為家庭成分問題才跑這么遠來和貧下中農(nóng)學(xué)習(xí)，當初下放時是為了向中央表決心才選擇了這么遠的地方，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到底還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黃毛大媽有一天去隔壁村的裁縫老段那里添置新衣，看到老段的女兒段小阮，生得水靈靈的模樣，十六歲的年紀，嫩得能掐出水來，遂心底打了一個主意，有意將她說給張欣。

后來有一天趁張欣下工時拉住準備回家的張欣，有些神秘地說：“欣欣，陪我去段裁縫那里取件衣服。”

張欣很樂意地答應(yīng)，托大峰去跟二慶說了一聲，便跟著黃毛大媽去了老段家。

老段是個不茍言笑的人，小阮娘在生小阮的時候難產(chǎn)去世，他一人將小阮帶大，實說也不容易，女兒就跟自己身上的一塊rou一樣，近年來小阮漸漸長大，上門說親的人著實不少，老段都以小女年紀尚輕給一一婉拒。

鄰近幾個村子只有他一人會縫紉衣物，家中也漸漸有些家底，旁人只說老段舍不得自己的家產(chǎn)，怕嫁女兒把自己整個家給嫁掉了，去年倒有一個家庭背景不錯的知青托村里的媒婆上門提親，到底還是被轟出家門，老段說自家的女兒自家的命，不望著她將來攀龍附鳳，嫁到城里也是吃苦受罪的命。

這些黃毛大媽自然都是知道的，老段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她路過公社時買了兩包紅糖和一盒糕點，這讓張欣頗為奇怪。

“怎么去取衣服還要買這些？”

“你不懂啦，我呀，這是去說親！”

“呀！大媽，你……”張欣欲言又止，“大媽，這段裁縫我也見過，雖說本分吧，可也有些摳門，不大適合你吧？”

黃毛大媽一聽哈哈大笑，“是呀是呀，摳門的很，哈哈——”

到了老段家，天色已晚，黃毛大媽進門就拉著小阮話家常，老段多多少少有些明白，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上門都是客，何況人家還帶了禮過來，隨即吩咐小阮準備晚飯。

黃毛大媽說自己要試試新衣服，叫張欣去廚房幫小阮打打下手，張欣只當是黃毛大媽要和老段說說私房話，便做了個鬼臉，去了廚房。

小阮在灶臺邊忙上忙下，張欣進來時她并沒有顧及到。

張欣說：“要不我在下面給你塞火吧。”

小阮一笑：“你們城里人還懂塞火？”

張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在家也經(jīng)常燒火的?！?/br>
“咦，怎么你們城里人也燒灶臺？”小阮詫異地問。

“噢，不，不是，我是說在我二哥家，聯(lián)新村，我二哥家。”

“哦，你下放去的那個村對吧?！?/br>
“對對?！?/br>
張欣熟練地拿著火鉗夾住柴禾往灶籠里塞，回頭問：“你咋知道我是知青??？”

小阮笑答：“以前都沒見過你，到我們家來的，我沒見過的基本上都是知青?！?/br>
“噢，也是。那你家還經(jīng)常有知青來？”

“也不是，就是，就是……”小阮越說聲音越小，“來提親的多?！?/br>
“啥？”

“提親。”

張欣哐啷一下丟了手里的火鉗，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出去，堂屋里正在說得神采飛揚的黃毛大媽嘴里的一句話硬是被張欣給哽了回去。

“大媽，你帶我來到底是做什么？”

“帶……帶你來看看衣服啊，欣欣過來看看，我這身好看不？”黃毛大媽說著站起身，轉(zhuǎn)了個身。

“大媽，我，真還沒想過要和誰成親，我，我……”張欣急得說話也不利索起來。

“這孩子！”黃毛大媽剃頭擔(dān)子一頭熱，被張欣這一盆冷水澆得有些惱火。

裁縫老段坐在旁邊冷眼看著兩人，不動聲色地坐在那里隨手叩著手里的香煙，黃毛大媽坐下，也一副你自己惹的事你自己來解決的樣子。

張欣左右望了望，站直了給老段鞠了一躬，“段叔，對不住了?！?/br>
老段不屑地動了一下嘴角，“原本就八字沒一撇的事，你有哪門子對不住?！?/br>
“那，我走了，叨擾了。”張欣說著就轉(zhuǎn)身走去，黃毛大媽趕緊跟上，一邊回頭給老段賠不是一邊往外走。

“張欣！”

張欣回頭，小阮站在廚房門前，對他笑，“還來玩??？”

張欣定了定，沒再答復(fù)，轉(zhuǎn)身離去。

回去的路上張欣一言不發(fā)，黃毛大媽這才恍然明白過來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不應(yīng)該的事。

“欣欣，這個，大媽這不是為你好嘛?！?/br>
“大媽，我沒怪你，真沒。”

“那你一臉嫌棄的樣子做甚么。”

“我，我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說……”張欣忽然覺得，其實黃毛大媽是真的為自己好，介紹個這么好的姑娘給自己認識，這是一個多么平常的事情，但是自己內(nèi)心的排斥卻是來的那么強烈，他恍惚間覺得，如果二哥知道了這事，他會不會直接跑來把老段一家滅口了。

越想越不對，張欣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大媽，我真沒想過找對象的事?！?/br>
黃毛大媽聽著想了想，轉(zhuǎn)頭問道：“看不上鄉(xiāng)下的女孩子？咳，有這想法你也跟我說啊，我還以為你跟那些知識青年不一樣呢！”

張欣趕緊擺手說：“不是不是，我有啥能耐，憑啥看不起鄉(xiāng)下女孩子?！?/br>
黃毛大媽不明白了，“在我們鄉(xiāng)下，你這年紀也不算小了，人也長得好看，怎么就不愿意說對象？”

張欣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下去，隨口問道，“那二哥？也是很晚才結(jié)的婚吧？”

“慶？我想想，66年結(jié)的，二十四了吧。”

“那你看，我才十九歲，真的還早?！?/br>
“慶這娃也怪，長的牛高馬大，那模樣俊啊，我就看他長大的，可也總不說對象，家里窮吧，說也說不起?！?/br>
“噢……”張欣若有所思地想著。

“誒，我看你小子，就不大正常！”黃毛大媽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張欣莫名其妙地回頭望，“我怎么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