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死門后的人了。

是云深。

或者該叫，混沌。

楚憑瀾繞著關(guān)上的死門關(guān)卡，卻找不到入口——換別人來可能還看不懂，但他是圈內(nèi)頂尖的魂師，這局面怎么也懂了是顧輕寒進去了用命給他買了出去的時間。

強忍著心底里沖進去把混沌虐殺的沖動，楚憑瀾一拳砸在空氣墻上，面前的景色不為所動，那樣子就像是絕望的小獸，明知道顧輕寒就在里面，他卻什么都做不了，只有體力在和陣抗衡中消逝而引起的喘息。

黃沙漫天，在風(fēng)速的幫助下成為鋒利的利刃刮在身上臉上，俊美的臉被沙和血弄臟，唯有一滴淚沿著從來冰冷的狹目滑下，擦過淚痣，留下一道狼狽的痕跡。

他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有時候你以為只是計劃中的一小步，但算錯了，那一小步其實就是終點了，玩完了。

楚憑瀾頹然地坐在地上，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生氣，耳后清晰地聽到追兵的聲音，湘夫人的氣息遠遠地傳來，他卻無力逃走——似乎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一直在上方盤旋的畢方顯然先他一步看到了追兵，飛下來啄著楚憑瀾的手指，讓他快走。

楚憑瀾看著小白鳥，眼前浮現(xiàn)出剛才顧輕寒召出畢方的場景，明明還是剛才的事情。

…

“等我來接你，不準自己先走?！?/br>
…

剛剛被親唇還疼著，提醒著他剛才顧輕寒的囑咐，楚憑瀾終于低頭看了畢方一眼，從地上撐著爬起來。

小白鳥遠遠聽見四面八方而來的追兵，嘴巴叼住楚憑瀾便要飛出陣外。

楚憑瀾壓抑著心里想要留在原地和他們死磕的欲望，緊咬著唇，即便出了血也不松開，終于還是沒有掙扎，桃花眼死死地盯著死門的方向，任畢方把他帶走，似是要把顧輕寒從里頭盯出來一樣。

湘夫人帶來的清道夫已然就位，畢方帶著楚憑瀾飛出來陣的有效空域，湘夫人沒辦法再作妖，只有清道夫們帶著符的箭雨交織，從耳邊身側(cè)擦肩而過，幸而畢方反應(yīng)靈敏，還有楚憑瀾的視力才一路飛到后山。

追兵漸遠，遠遠能看到他們在切換戰(zhàn)術(shù)準備來追擊，小白鳥的身體終于撐不住畢方的原型，到了后山半山腰隱蔽的山洞附近，確保這里是安全的，畢方的小白鳥rou身終于支撐不住那過于強大的魂體——

脆弱的小白鳥在半空中炸開，似是血rou做成的煙花，血淋淋的鳥驅(qū)成了rou沫，夾雜著羽毛，散落在后山各處。

山洞內(nèi)。

畢方的魂飄著，帶著歉意蹭蹭楚憑瀾。

追兵腳步聲就在頭頂上的山地徘徊，楚憑瀾卻似一點也不擔(dān)心一般，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隨手拿出一個妝匣把畢方的魂先收集起來。

“可能得等你拔拔回來才能找個新身子了?！背{瀾摩挲著手里的楠木鑲金盒子，桃花眼看了一眼洞外漫山的追兵們，里頭靜寂得如同一潭死水，喃喃道，“……他會回來的吧?！?/br>
說完，臉上臉色木至極點，自己都意識到不可能，隨手把楠木盒子收起來，倚著崖壁一動不動。

盒子里的畢方，“……”

問老子不讓老子說完是要怎樣。

…

太陽下山了。

山上和樹林里依舊亮著清道夫們的冥火，白日里布陣和驅(qū)趕窮奇耗費太多精力的湘夫人已經(jīng)先行打道回府了，余下的楚家人帶著殿主派來支援的清道夫搜尋著楚憑瀾的蹤跡。

殿主也另派了人回收顧輕寒的尸體。

“這邊搜一下，那個山洞還沒搜過?！睅ь^的清道夫敏銳地掏槍靠近楚憑瀾所在的山洞。

身后的晚歌卻先行行了個禮，“少爺，我們來接您回家了?！?/br>
后頭跟著的清道夫這才看見，一個形容落魄的修長身影正坐在洞口，那仿佛失了魂的模樣讓他幾乎認不出來那是從來一出場就吸引全場目光的楚憑瀾。

集合而來的清道夫和晚歌帶著的楚家人們“護送”著楚憑瀾離開了后山。

不遠處的山頂后，沈葉琛拿著望遠鏡從作掩體的石頭后冒頭，看著下面的樹林，意味深長地道，“湘夫人果然先走一步了?！?/br>
作為布陣的人，湘夫人本來應(yīng)該留下和楚家的人一起處理陣中的顧輕寒。特別是死門里還放著混沌，她更應(yīng)該在這，如今卻只有晚歌領(lǐng)著楚家年輕一輩的魂師在處理。

“這不正合你意嗎?！鳖櫨壘忾_了襯衣第一顆扣子，純黑的紋理隱約在皮膚下游走。

沈葉琛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骨哨，側(cè)頭看見顧緣君笑看著他，才轉(zhuǎn)移視線，道，“你小心點。”

“嗯。”顧緣君話剛說完，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陣帶著邪氣的風(fēng)。

一陣陰風(fēng)掀過，底下布陣的林海為黑霧籠罩，連月色也無法穿透。

“全體注意，一級戒備——”

“優(yōu)先保護混沌——”

“別讓他搶走三爺，不然我們沒法交差——”

清道夫頭子、晚歌和小分隊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不同派系的三脈人動作相左，亂作一團。

“怎么了？”沈葉琛一直關(guān)注著下面的動態(tài)，看見黑霧散去，死門里空無一物，就知道顧緣君成功了，只是他卻沒有回來。

半山腰的背坡處，樹影搖曳掩飾了身影和氣息。

顧緣君的白外套上沾滿血跡，血跡的來源并不是他肩上扛著的云深，而是陰影里另一個人身上抱著的顧輕寒。

和陰影里的一副吊兒郎當(dāng)模樣的房奕對視了一眼，顧緣君低聲回了耳機里的沈葉琛一句，“房奕來了?！?/br>
“開外放?！鄙巾斏系纳蛉~琛并不意外，反而確定了顧緣君開了外放之后，冷靜地和對方道，“你憑什么帶他走？”

“憑我是他遺忘在天邊的PnB？”房奕沒有和沈葉琛探討他原本本著的是何居心——是要以顧輕寒威脅楚憑瀾號令清道夫、還是真的一心救人——只是直白地表露出自己并沒有要混沌的意思，只是要帶顧輕寒回去。

顧緣君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耳機里的沈葉琛卻發(fā)話了，“放他走吧?！?/br>
房奕臉上的表情毫無意外，似乎斷定他一定會安全撤離一樣，帶著昏迷的顧輕寒很快隱匿在黑暗之中，隱約還能聽到他并不輕松的腳步聲，顯然他能進陣也是憑一己之力，帶不進來任何支援。

顧緣君眼神一暗，才拔出彎刀，襯混沌還沒還手之力，把混沌抽出，放在了隨身攜帶的聚魂燈里，再手腳麻利地掏針，把云深易容成顧輕寒。

他動作熟練穩(wěn)重，這一連串的動作只用了數(shù)秒，便把“顧輕寒”的尸身藏在樹后，上山找沈葉琛會合了。

山上，沈葉琛看著顧緣君平安歸來，才專心拿著夜視望遠鏡目送房奕離開，偶爾觀察房奕身后追兵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