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他看也沒看它一眼，徑自打開窗戶，跳了出去，然后在天亮以前把馬車?yán)锊刂墓撞耐匣亓俗约旱姆块g，以前這是絕不可能的事，可是現(xiàn)在那東西舉起來像泡沫一樣輕易。

他把它塞到床底下，繁復(fù)的床單垂下來，把它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他爬到床下，連同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一起拖進(jìn)來，準(zhǔn)備如果有人闖入沒有找到他，就告訴家人他早早醒了，因?yàn)樘鞖馓盟粤锍鋈ネ媪恕?/br>
他躺進(jìn)棺材里，嚴(yán)實(shí)的黑暗把外頭危險(xiǎn)的光線遮蔽了起來，家里的氣味讓人放心，仿佛沒有什么不可對抗。他一邊想著下次要禁止仆人隨便進(jìn)來打掃和換床單，一邊睡了過去。

他沒有做夢，睡眠中只有一片漆黑，吸血鬼是不會做夢的。以前，他總聽說上帝會進(jìn)入到某個(gè)信徒的夢中，告訴他一些事情的傳說，雖然虔誠并不需要回應(yīng)……但，他真的已被徹底關(guān)在了天國的外面。

反倒他醒來時(shí)卻像在不停做噩夢，那女人一雙褐色的眼睛張得大大的，像道雷霆一樣令人震驚和恐懼，被狠狠烙在了他的靈魂上，死死瞪著他。像上帝的眼睛，沒有半絲的諒解與憐憫。以至于他常會突然緊張起來，拳頭緊握，這種折磨常讓他有自殺的沖動，可是他沒有那樣的勇氣，陽光留下的印槽仍深深嵌在他的手臂上，像身體的一部分被惡意抽去了，恐怖地空了一大塊兒，不時(shí)用刻骨地疼痛提醒他它的存在。

還好有衣服掩飾，杰拉爾德連看它一眼都覺得恐懼。

他張開眼睛，眼前是一片令人愉快的漆黑，他推開棺蓋，從床下爬出來，漫步走到外面去。夜色美得令人心悸，他坐在草地上，怔怔地看著銀白的月光，覺得以前的人生中從未體驗(yàn)過那種美，以至于失神了好一會兒。

“杰里?！卑材萏卣f，從后面走過來，看著出神的弟弟，“我一整天沒看到你，都沒時(shí)間說說話?！彼谒磉呑隆?/br>
“安妮，你覺得天堂是什么樣子？”身邊的人恍惚的說。

安妮特想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問?！?/br>
“是個(gè)一切都會被寬恕的地方吧，”杰拉爾德柔聲說，“你會到哪里去的，安妮?！彼粗?，月色中，他的眼神迷離而悲傷。

“怎么了，杰里？”安妮特問。

杰拉爾低頭看著地上，“我犯了罪，安妮，不可原諒的罪。我再去不了那里了?！?/br>
安妮特看了他一會兒，“我不知道你碰到了什么，杰里，我知道肯定發(fā)生了什么，也許你不想說，但是，我只希望你知道，”她溫柔地看著他，“無論那是什么，我和斯科特都是愛著你的。”

杰拉爾德輕輕笑了，他的笑容稚氣而純真，雖然仍有些憂傷，但安妮特也笑起來，因?yàn)樗俅螐哪切θ葜锌吹搅说艿艿挠白印?/br>
那以后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斯科特正忙于生意上的事，很少同現(xiàn)在家里，安妮特正忙著戀愛，雖然她也試圖多陪陪杰拉爾德，但她卻是個(gè)十分懂得尊重隱私的jiejie，她從不強(qiáng)迫他說他不想說的事，只安靜地看著他，當(dāng)他需要她時(shí)，她總會在那里。

埃爾弗并沒有出現(xiàn)，杰拉爾德猜他大約是對自己不再感興趣了，他一再杵逆他的意思。他甚至想著，也許他可以一直這樣生存下去，再過個(gè)幾年，他可能需要化妝以讓自己顯得老一點(diǎn)。他得說服哥哥他不能娶妻子，說服他給他蓋一個(gè)小教堂，讓他獨(dú)自呆在里面。

他可以一直和他們在一起。

但另一方面，食物在變得饋乏，老鼠已經(jīng)被捕光了——這點(diǎn)上杰拉爾德常想自己比貓要好用的多，可饑餓卻也讓他轉(zhuǎn)而進(jìn)攻鴿舍里的動物，一邊繼續(xù)思考該怎么解決長期食物的問題。

他突然回過頭，窗外一片黑暗，仿佛有一雙獵食者般的藍(lán)眼睛正盯著自己，留下一道殘影。他坐在那里沒動，也沒去打開窗戶，他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景象。不，埃爾弗不會來這里，他想，那家伙如果來了，早大搖大擺地從外面闖進(jìn)來沖他大喊大叫了，犯不著這樣偷偷摸摸。

埃爾弗，一個(gè)血族，他到哪里都像自己是這里的主人，他不畏懼自己的罪，杰拉爾德總覺得他是徹底缺乏了這根神經(jīng)。

斯科特正在睡夢中，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有禮的敲門聲。他張開眼睛，“誰？”他問，沒有聲音?？伤纳窠?jīng)卻清醒了一大半，他拿起枕邊的火銃，不是仆人，他想，悄悄地移步到門邊，狐疑地想著會有誰三更半夜敲自己的門。

他打開門，外面一片黑暗，沒有任何人的身影。他松了口氣，大約是睡到一半幻聽了，最近為帳目的事cao透了心。他習(xí)慣性地探出頭，查看了一下走廊，他一愣，走廊的盡頭，一個(gè)黑發(fā)年輕人站在那里。

他穿著正式的禮服而非睡衣，像正在橫穿走廊，斯科特甚至沒有看清他的臉，那個(gè)身影便不見了。

他提*銃追了出來，并沒有大喊大叫，他并不能確定這是小偷還是幻覺，很可能是前者，因?yàn)樽罱傆屑倚笙?。再說這老房子早有鬧鬼的傳言，他并不想驚動全家。

他跑到門口，黑發(fā)男子的身影向農(nóng)舍走去，他試圖跟緊他，可是只是一個(gè)轉(zhuǎn)眼，那身影就消失了。斯科特停下腳步，六神無主地站在那里，緊張地左右查看，他不大甘心這么回去，可是所有的聲息似乎都在這一刻消失了，莊園陷入異樣的沉寂，有種不詳?shù)臍庀ⅰ?/br>
鴿舍里傳來一陣聲響，斯科特抬起頭，握緊火銃，向鴿舍走過去，然后，他打開門。

有一瞬間，他以為那是魔鬼讓他看到的邪惡幻覺。他的弟弟在那里，抓住一只鴿子，正在吸它的血。

聽到聲音，他猛地轉(zhuǎn)過頭，斯科特怔怔看著他，那的確是杰拉爾德沒錯(cuò)，他綠色的眼睛無意識地瞪大，他放下鴿子，露出他唇上怵目的鮮血，看上去邪惡又恐怖。

他盯著他，似乎想說什么，可是一個(gè)字也沒說出來。斯科特感到自己做了個(gè)噩夢，他竟夢到他的弟弟變成了一個(gè)魔鬼，半夜里偷吃鴿舍里的鴿子！

這不是噩夢。

他緊攥*銃，他想一槍打出去，可是手只是顫抖著，抬不起來。那張可怕的血腥的臉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像在嘲笑他，可他的五官又是杰拉爾德的，那樣震驚而懼怕地看著他。

他吸了一口氣，聽到自己平穩(wěn)的聲音，“我不去教會檢舉你，杰拉爾德，滾出去?！彼嶂鴺屴D(zhuǎn)身離開，“奧爾弗家沒有你這樣的后代，滾出去，再也不要回來?！?/br>
杰拉爾德站在那里，看著哥哥的背影，再低頭看著一地死尸和鮮血，然后，他慢慢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