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嫻微微低頭，回道：“臣妾知道?！?/br>
    正說如此，隨侍的太監(jiān)宮女已將備好的粽子擺上了桌。乾隆看著各式各樣的粽子，很是滿意。賈六拎起酒壺，斟滿了擺在乾隆身前的御杯，后者端了起來，說道：“今兒個(gè)是家宴，不必拘束。朕特意穿了漢服，也是希望愛妃們今日不要當(dāng)朕是皇帝?！?/br>
    一眾嬪妃齊聲道：“臣妾遵旨?！敝痪皨挂蝗溯p輕搖頭。

    酒過三巡，令妃突然攥住宮女的手，緩緩站起身，顫聲道：“皇上、太后，臣妾不舒服，先行告退了?！绷硪恢皇志o緊捂著肚子。

    景嫻匆忙起身，快步走到令妃身前，見她衣襟下擺已透出了血，左臂伸出，撐著她身子說道：“meimei怕是要生了?！?/br>
    太后急道：“快！送令妃進(jìn)暖閣，即刻傳太醫(yī)和收生嬤嬤?！?/br>
    乾隆心中不無猶豫：“額娘，這萬壽堂是兒子建來孝敬您的……”

    太后嘆道：“什么時(shí)候兒了，你還說這些個(gè)！令妃和她腹中龍嗣若是出了意外，便是你不后悔，哀家還沒臉見列祖列宗呢！”

    景嫻蹙眉開口道：“皇額娘，讓meimei坐臣妾的轎子去景福閣吧?！边呎f如此，景嫻已示意隨侍在側(cè)的太監(jiān)和宮女扶著令妃出了樂壽堂。她隨即看著乾隆，鄭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太后卻不放心，說道：“哀家還是跟去……”

    “額娘！”乾隆勸道，“有皇后在，令妃不會(huì)有事的?！?/br>
    太后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將來那孩子若是知道他出世時(shí)，你是這個(gè)態(tài)度，他如何親近于你?！?/br>
    乾隆卻苦笑道：“兒子子息緣薄……與兒子親近的，不是早殤，便是體弱多病，不親近兒子是好事。”

    太后緩緩落座，又嘆了口氣。

    暖轎里，景嫻坐在令妃身邊，柔聲安慰道：“你足月了，會(huì)平安生產(chǎn)的。”

    此刻，令妃的額頭已滲出了冷汗，她顫著聲音說道：“昨兒個(gè)太醫(yī)才說，還有些日子……若知如此，臣妾……”

    景嫻開口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省些力氣，過會(huì)子會(huì)順利些。”

    令妃咬著下唇，輕輕點(diǎn)頭。

    景嫻見她衣襟下擺滲出的血越來越多，心下一涼，暗道不好。

    暖轎很快停在了景福閣門前，景嫻先自下轎，而后一眾小太監(jiān)涌上前來，七手八腳抬了令妃進(jìn)暖閣。景嫻嘆了口氣，吩咐隨侍在側(cè)的小宮女：“你去樂壽堂找賈六，告訴他，一陣間若是見皇上無緊要事需處理，一定請(qǐng)皇上來景福閣一趟?！?/br>
    小宮女行事利落，脆生生答了聲是，便朝著樂壽堂方向跑去。

    景嫻眉頭深鎖，開步進(jìn)了景福閣，隨行太醫(yī)、收生嬤嬤匆忙趕到。

    太醫(yī)看診后，走到外間，跪在景嫻身前道：“娘娘，令妃娘娘這一胎，怕是不好……”

    景嫻問道：“她足月生產(chǎn)，如何會(huì)不好？”

    那太醫(yī)抬起胳膊擦了擦汗，道：“臣，臣已摸不到胎脈?！?/br>
    “胡鬧！”景嫻怒道，“這陣子令妃由你看護(hù)，怎會(huì)出如此大的紕漏！”

    那太醫(yī)重重磕了個(gè)頭道：“娘娘，此前令妃娘娘一直由陳太醫(yī)看診……臣……臣接手不久……”

    “夠了！”景嫻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道，“你該知此事關(guān)系重大，還不速速想辦法保住令妃娘娘腹中龍嗣！”

    那太醫(yī)站起身正要重回暖閣，收生嬤嬤已懷抱嬰孩走了出來，面色凝重。

    景嫻站起身，臉上盡是疑惑，問道：“生了？”

    收生嬤嬤輕輕點(diǎn)頭。

    景嫻走上前幾步，見那孩子雙眼緊閉，渾身發(fā)紫。她抬起左手放在那孩子鼻下試探，沒有氣息……

    ☆、愧疚

    景嫻心中慌亂，卻不得不強(qiáng)自鎮(zhèn)定，她雙眼緊緊盯著隨行太醫(yī)，冷言問道：“怎會(huì)如此？”

    那太醫(yī)站起身，顫著手給嬰孩兒把脈，確知再無生還希望后，他重又跪倒在地，說道：“全身泛紫，先天不足……依臣推測(cè)，怕是有孕初期誤食藥物所致?！?/br>
    “誤食藥物？”景嫻還欲再問，乾隆已大步進(jìn)了景福閣，開口問道：“令妃怎樣了？”

    景嫻迎上前去，緊鎖眉頭道：“皇上，那孩子……”她咬唇不語，側(cè)過身讓出了一條路。

    乾隆上前兩步，看著收生嬤嬤懷中抱著的嬰孩兒，蹙眉道：“他……”

    太醫(yī)將心一橫，直言道：“小格格先天不足，在母體中還可勉強(qiáng)存活……”他索性摘下頭上頂戴，擱在地上，而后道，“是臣護(hù)主不利，致使小格格早殤，臣罪該萬死?！倍笾刂貙㈩^磕在地上，不再起身。

    “早殤……”乾隆輕聲呢喃，扶著扶手坐到臥榻上，渾身無力。

    景嫻走到乾隆身邊，微微蹙眉，握住他的手。

    乾隆微抬起頭，苦笑著看著景嫻，說道：“皇后……”

    景嫻輕輕頷首，他的心思，她無需猜測(cè)便了然于心。

    乾隆吩咐收生嬤嬤：“抱小格格過來吧?！笔丈鷭邒咭姥詫⒛菋牒哼f給乾隆。乾隆摟她在懷，看著她臉頰，說道，“朕的六格格，想不到你與阿瑪之間的緣分如此之淺，阿瑪對(duì)不住你?！彼曋@個(gè)剛剛出生便離去的女兒，仿佛要將她的容貌永遠(yuǎn)刻在心里。

    景嫻欲開口相勸，卻不知說什么才好，唯有陪在乾隆身邊。

    過了許久，乾隆閉上雙眼，雙手將那嬰孩兒送了出去。賈六上前，抱了六格格在懷，卻聽乾隆吩咐道：“六格格，葬進(jìn)端慧太子陵去吧。”

    賈六后退兩步，道了聲‘是’，轉(zhuǎn)身而去。

    乾隆站起身，看著隨行太醫(yī)，吩咐道：“好生照顧令妃，她醒了，即刻告訴朕?！倍筮M(jìn)了另一側(cè)的暖閣，景嫻緊隨其后。

    關(guān)上門，屋中僅剩乾隆與景嫻二人。乾隆坐在床上，景嫻緊跟上前，將他摟進(jìn)懷中。乾隆伸出雙手?jǐn)堊【皨沟难f道：“是朕的錯(cuò)……令妃侍寢過后，是朕親自下旨‘不留’?！?/br>
    景嫻只能勸慰道：“皇上切勿太過悲傷，皇額娘還在，還有大事要您處理?！?/br>
    乾隆輕輕頷首，說道：“皇額娘那里……”

    景嫻道：“這樣的事，瞞恐怕瞞不過去。直言相告為好?！?/br>
    乾隆道：“皇額娘年紀(jì)大了，朕怕她承受不住?！?/br>
    景嫻卻道：“此一點(diǎn)，皇上倒是不必?fù)?dān)憂，臣妾會(huì)照顧好皇額娘?！?/br>
    門外傳來小太監(jiān)的聲音：“皇上，令妃娘娘醒了。”

    乾隆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景嫻，說道：“額娘那邊，辛苦你?！?/br>
    景嫻微低頭道：“這是臣妾應(yīng)盡的本分?！?/br>
    而后，乾隆開門而出，進(jìn)了景福閣中的另一間房。

    產(chǎn)房已被小宮女們收拾干凈，令妃半坐起身，靠在枕頭上，哭得梨花帶雨。乾隆快步走到床前，坐到令妃身邊，替她擦了臉上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