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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yè)班的考試一個接一個,越到年底,壓力仿佛化作了實體的烏云,沉沉地壓到教室上空。每個同學的腦袋都被按在了桌面上似的抬不起來,用林戰(zhàn)的話來說,每周寫掉的文綜和默寫,能用光一支全新的墨水筆。他專程把用光的筆芯收集進了一個盒子,說要等畢業(yè)后看,一共寫了多少。林戰(zhàn)講這話時苦中作樂地笑,揉著酸痛的手腕,攛掇游弋和他一起。“我才不要啊,好蠢?!庇芜f,解數(shù)學題的思路因為這個打岔斷了下,不得不從最上面的草稿重新看一遍。他本來根本沒把高考放在心上的,父母是旁人眼中的高知,是做學術(shù)的研究員,也躲不過被染上社會淤泥,為生活奔波,根本沒有他人以為的體面生活。從小到大因為這層關系,交往的長輩大都也是所謂知識分子,有些憤世嫉俗見得多了,便不值一哂。游弋沒覺得學習是件能改變命運的事,他對未來暫且并無計劃,也知道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文憑固然重要,可父母那些厲害大學畢業(yè)的朋友,不也一樣是普通人嗎?即是如此,何必用高考把自己束縛起來?所以沒遇到慕夏之前,他向來不把這當回事。游弋不蠢,甚至可以說挺聰明的,一點就透,記性也好,考前臨時抱佛腳背的東西,整個長假過了都還記得——用招財貓的話說,“你就是不肯學?!?/br>然而不肯學的游弋不知怎么地被慕夏那句“去一個地方念大學”刺激了,高中只剩下短短兩百天,竟開始擺正了態(tài)度。興許因為他終于有了點期待,不再對什么都無所謂。光是想一想以后和慕夏天南海北,只能煲電話粥,興趣來了還和單身時一樣用手擼……游弋就要窒息了。“我還真挺喜歡他的?!庇芜耄M管以他還沒長大的十七歲心性,界定喜歡與否、喜歡程度深淺的標準直接與“黏人”“情|欲”掛了鉤。他出了會兒神,半晌一個激靈般地醒了,匆忙地埋頭繼續(xù)算題。取極值,代入題意,一個舍去一個留著,然后才能算出圓的方程,求動點的值到哪個位置兩條直線剛好平行……游弋抿了抿唇,直起身子往后排看,空蕩蕩的一張桌面。他摸摸鼻子,干咳一聲,即便旁邊的同學都在奮筆疾書壓根沒人注意他,游弋掩飾掉他刻意的回頭,心想:“慕夏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回來陪我上晚自習啊?!?/br>“思念成疾”四個字初具雛形時,少年都不明了這種酸楚的折磨到底是什么。林戰(zhàn)合上筆蓋時發(fā)出噗地一聲輕響,他越過狹窄的過道拍了拍游弋的胳膊:“慕夏今天晚上還回宿舍睡覺嗎?”在畫室的時間越來越久,慕夏拿著假條合法出校外,偶爾下課晚,就會直接回到自己家睡,第二天再早起坐公交返校上課,或者繼續(xù)去畫室。這么做也有不便,他白天上課一直犯困,最近精神也不如從前,熊貓似的吊著兩團烏青的黑眼圈。游弋從桌肚里拿出手機看了眼,暫且沒有未讀消息,搖頭說:“不知道,我一會兒問問吧。他最近要統(tǒng)考了,壓力很大?!?/br>“啊,我聽說慕夏專業(yè)課很不錯啊……”林戰(zhàn)驚訝地說。游弋懟他:“你成績也好,但哪次考試前不熬幾天夜?這能一樣嗎?”林戰(zhàn)思索片刻,贊同道:“也是,那等他考完,我們給他慶祝下暫時解脫吧?!?/br>游弋說好,埋頭打了幾個字給慕夏發(fā)微信,問他要不要回宿舍睡覺,晚上有沒有吃好,餓了的話一會兒去食堂買碗炒飯留給他。直到臨下課的十分鐘,慕夏才回他:“我在校門口了?!?/br>他握著手機,心臟狠狠地跳動了一下,抬頭去望墻上掛著的鐘。動作太急磕到了膝蓋,游弋倒抽一口氣,又趴到桌上去揉傷處。沒到最冷的時候,游弋下課喜歡和林戰(zhàn)、孟居然打籃球,秋褲之類的從不在考慮范圍內(nèi),這下一撞,隔著薄薄的一條校褲也能摸出腫起來。他鉆到桌子底下,把褲腳玩到膝蓋一看,果然破了皮,紅色的傷口不長,看著卻有點觸目驚心。游弋摸了下,冰冷的手指碰到傷處,涼意鉆入骨頭,卻讓火辣辣的疼痛緩解了不少。“沒事吧?”林戰(zhàn)關心地問。“痛啊?!庇芜f,話音未落,又帶上了點笑意。林戰(zhàn)看得莫名其妙,竟然跟著他笑起來:“你神經(jīng)病!”游弋毫不客氣給了他個中指,飛快地回了慕夏一個表情,接著端正地趴好,有一搭沒一搭地背著唯物論和辯證法,期待這樣時間可以過得快點。躁動的下課鈴響起,四面校園漸漸嘈雜起來,腳步聲回響在樓梯間。游弋從座位彈起身,收拾了自己的書包,隨便抓了張試卷預備回宿舍做一下睡覺,接著便大步流星地跑出去,成了教室里最早出去的人。林戰(zhàn):“哎,你的課本都落一地啦——!”沒能喊到人,只好無可奈何地埋頭幫他收拾起來,林戰(zhàn)恨恨地想,一會兒肯定要讓游弋請頓宵夜這事才算了。窗外葉子金黃的銀杏樹隨著風拂過,發(fā)出爽朗的聲音,好似在笑少年的情誼純粹剛好。游弋一路小跑,順著人群跑到宿舍。cao場邊的燈徹夜通明地亮著,給那些躲在黑暗里的小情侶又縮小了偷歡的地方。游弋穿過足球場時撞到一對正牽著手的小情侶,男同學罵了句什么,游弋回頭瞪他,后半句的國罵頓時就銷聲匿跡。他突兀地想到那句著名的武俠臺詞,“我還沒出力,你就倒下了”,不由得內(nèi)心一陣莫名歡快,笑出了聲。宿舍樓下,人潮涌動,游弋剛要跑回去,忽地發(fā)現(xiàn)一旁榕樹下站著的熟悉身影。身量修長的少年越發(fā)瘦了些,顯得更高了,他到了冬天特別怕冷,圍巾一直捂到口鼻處,領口袖口也掖得嚴嚴實實,被西北風刮得眼睛都要睜不開——正低著頭聽旁邊的人說話。是個女生啊。看清了慕夏旁邊的人,游弋腳步一頓。他認得那個女生,好像是同年級哪個班的,喜歡她的人不少,茶余飯后常聽孟居然提起,名字卻記不住了。慕夏怎么認識她的?到底在哪兒見過?游弋停下來,不知道該不該過去。他被擦肩而過的學弟撞了下,兩個人都慌忙地道歉,等重新看向慕夏的方向時,那女生已經(jīng)走了,慕夏也朝這邊來。他看見了游弋,朝他揮手,靠近后無比熟稔地攬過了肩膀:“走吧?!?/br>“誰啊那是?”游弋自認不愛喝醋,仍架不住語氣有點酸溜溜,歸根結(jié)底,大約慕夏沒有前科,對他出柜更早于在一起,他沒必要和女生過不去。可剛才專程低頭聽她說話的模樣,真的招人嫉妒。慕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