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服服地躺下來。

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聽在耳朵里實(shí)在很舒服，像一種柔緩有序的聲音按摩，程皓就這樣漸漸地睡著了。

他睡得很不安穩(wěn)，即使閉著眼睛眉頭依然微微地皺著，一副不安的樣子。嘴角那里紅了一塊，就像被欺負(fù)過了一樣，越顯得整個人弱小又可憐。

已經(jīng)被認(rèn)定成績合格的宋銳坐在他旁邊，喝啤酒和看他哥。

等他真的睡熟了，宋銳站起身，放輕了動作，一手穿過他的后頸，一手繞過腿彎，輕輕地把人從沙發(fā)上抱了起來。

程皓從小時候就沒被人這么抱過了。他睫毛顫了一下，沒有醒。但是動作間難免會碰到他腰背上的淤青，他整個人都抖了一下，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東西，眉頭皺的更深。

宋銳呼吸都放輕了，他沒有什么經(jīng)驗(yàn)，只是感覺抱著的身體軟軟的，而他整個人的身體則是有點(diǎn)僵硬。

那種酥酥麻麻好像過電的感覺又來了。這次來得猛烈，從著兩人身體貼在一起的地方蔓延至全身。胸腔里的那顆心臟一陣悸動，越是抱緊程皓一點(diǎn)，這種麻醉般的蕩漾感就強(qiáng)烈一分。

他小心地在原地站定了片刻，等程皓不再動了，才抬腿往房間走去。

抱著一個睡著的程皓的時候心里簡直恨不得整個世界都不要發(fā)出動靜。宋銳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了床上，卻在退開身子時看到了他皺起的眉頭。

宋銳也皺起了眉頭。

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猶豫了一會，在衣服上用力地搓了搓自己手掌，在床邊蹲了下來。

程皓的睡顏依然很不安穩(wěn)，他寬大的掌心輕輕覆上程皓的發(fā)頂上，像要懸著心攏住一只容易受驚的蝴蝶。一個安撫的動作——他的拇指移到眉心的地方，溫暖干燥的指腹想要簡單粗暴地把他的愁緒揉平。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此時他眼底的情緒格外溫柔，竟讓人錯覺是碰到了他柔軟的情緒。

在他輕得不能再輕的動作下，熟睡的程皓果然不再皺眉了。他現(xiàn)在看起來才是真正睡著了的安靜模樣。

宋銳替他蓋上了被子。

他蹲在程皓身邊看了一會，鬼使神差地握起了他放在身側(cè)的手，把它貼在了自己的臉邊。

感受著臉上手心傳來的溫度，宋銳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動。他安靜凝視著程皓的睡顏，嘴角那里的一塊紅色分外顯眼。

宋銳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宋銳：套路都是學(xué)的，愛你是真的）

*

程皓迷迷糊糊地一直睡足了一整個下午。這一覺睡得很沉，印象里好像做夢了，又好像沒有，醒來時腦袋里懵得像整個被糊住了。貼著枕頭睡的時間一長，翻身時那一邊的臉上還帶著捂出來的熱度，上面必然還有睡出來的紅印子。

聽聲音，此時外面的雨勢已經(jīng)比早上要小了。

他呈一種無力的姿勢仰躺在床上，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赡荜幪焓莻€適合憂郁的天氣，人的情緒也跟著受了潮，懨懨的沒什么精神。

他心頭還壓著事，不知不覺地睡一下午醒來，天色已經(jīng)暗了，四面俱靜，只剩下一個人，什么事也沒干就這樣過了一個下午。所有的負(fù)面情緒都被放大，空洞的，焦躁的，壓抑的，種種都在腦海里交纏拉扯，有種快喘不上氣的錯覺。

程皓用手臂擋住了眼睛，真的從胸腔里重重呼出了一口氣，像是發(fā)泄一般。那種討厭的滯悶感卻像頑固的痰疾一樣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他騙了宋銳。

沒有人能做到這個地步，最落魄的時候只有一個人肯收留他?？墒撬^了，如果努力有用的話。已經(jīng)這樣了，他是個晦氣的人，再賴下去只會拖別人下水……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想連累宋銳。

今天一天過去了，有一道警戒線一直在迫近，反復(fù)提醒他這件事情。即使用力地不去想，那條線還是在那里明晃晃地提醒著他。

他撈過床頭的手機(jī)一看，上面顯示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飯點(diǎn)。

*

宋銳沒在家，應(yīng)該是去樓下買晚飯了。

程皓聽到外面的開鎖聲時，正抬舉高手把他之前帶來的那個行李箱搬回柜子上。

“回來了——”程皓朝著外面招呼了一聲，低著頭從墊腳的塑料凳子上下來。他一轉(zhuǎn)頭，就看到宋銳站在房門口，黑黢黢的一雙眼睛盯著他看。

雖然宋銳大多時候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但認(rèn)真看的話程皓還是能看出來一點(diǎn)他的情緒。比如現(xiàn)在，他像是被誰惹到了一樣，周身都散發(fā)著不好的氣息。

“哥，”他朝程皓走過來“你不能走。”

他本來還在想的，是要用出差、旅游、還是去朋友家住那個理由比較好。反正也就這兩天的事跑不掉了，早晚都得跟他說的。只是他還什么都沒有來得及說，甚至連一點(diǎn)心思都沒露出來過，他沒想到會是宋銳先說出口，堵住了他后面的那些話。剛才還是手腳不夠快，被看到了。

宋銳已經(jīng)走到了跟前。剛才隔得遠(yuǎn)，又是人高馬大的一個人影，程皓剛才從他眼神里看到的是明顯的不悅，等他走近，程皓又懷疑是自己看錯了，他的眼睛里分明是一種嚴(yán)肅、鄭重的拒絕。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錯覺。比他高了大半個頭的人，但是他眼前看到的仿佛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宋銳，在倔強(qiáng)地拽著他的衣角不松手。

有種自己要是不答應(yīng)這個孩子就會當(dāng)場和自己鬧別扭冷戰(zhàn)的感覺。

那雙漆黑瞳孔中的情緒太過濃重，看得程皓真的恍惚了一瞬，心里好一陣觸動。那些說不出口的東西像吸飽了水的水綿一樣膨脹，漲到他一顆心開始發(fā)酸。他差點(diǎn)忍不住說，不是我啊，我也不想走的啊。

程皓冷靜地和宋銳對視了幾秒，突然伸出兩手捏住了他臉兩邊的頰rou。

“不能走嗎？”像在問他，程皓溫和地彎起眼睛，臉上帶著笑意，有幾分像在哄小孩子那樣的口吻。

就算在這種時候被毫無尊嚴(yán)地捏住了臉，宋銳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異議，面無表情地任人隨意蹂躪。只是煞有介事地認(rèn)真回答了剛才的話：“不能?！奔词鼓樕系氖钟周浻譀?，即使他哥正在碰他的認(rèn)知讓他感覺到了無比的舒服，這件事情也是沒商量的。

把那張一直無波無瀾的俊臉在手下揉來揉去，捏圓搓扁。宋銳臉兩邊的rou薄，捏不出什么手感，倒是讓他把一張臉上的五官扯開了又?jǐn)D壓成一團(tuán)，程皓像是玩得不亦樂乎。

“可是你還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呢，不帶這么這么無理取鬧的?！?/br>
宋銳的眼睛一直就沒離開程皓身上，里面盛滿了無聲的拒絕。此時無比認(rèn)真地看著他，就像在無聲又堅(jiān)定地說：“你知道我的意思?！弊屧噲D用開玩笑蒙混過關(guān)的程皓頓時自覺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