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廓攤在餐桌上。

“好些沒，感覺怎么樣？”王巍提著電腦從走道繞道床頭坐下了。

陳西安把稿紙疊起來方便他放電腦，笑意里帶點無奈：“謝謝，好多了，感覺快生銹了，抱歉，拖了大家的后腿?！?/br>
“這不能怪你，天災(zāi)人禍，沒人會愿意，”王巍翻開電腦：“組長派我給你除銹來了?！?/br>
K組的標(biāo)書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就剩一個匯報文件，如果陳西安沒有意見，那么維克就打算封標(biāo)了。

雞窩成了備選方案，圖片和圖紙都在ppt的后半套，不過效果圖和排版都很搶眼，并沒有應(yīng)有的備胎味道，王巍是費了心在替他爭取，陳西安心里十分感激，卻沒有再提，朋友不需要這樣客氣。

險些就失去的堅持讓他對雞窩有了更深的感情，他看得非常過細，王巍見他一時半會也看不完，干脆玩起了手機。

過了四十多分鐘陳西安才回過神來，將頁面定在雞窩的首張效果圖上位置，那是張讓人心馳神往的夜景，陳西安把電腦轉(zhuǎn)向王巍，叫了他一聲。

王巍抬眼湊過來，聽見陳西安說：“巍哥，幫我在這幾張總視后面插張對比圖吧。”

王巍滑動鼠標(biāo)往后滾了5頁將雞窩各種角度大視圖翻過：“可以，你想要什么樣的對比圖？”

陳西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我想要阿爾高洲的奶粉展館，和我的展示區(qū)做正面對比圖?！?/br>
王巍呆了一秒，顯然是不贊成這種劍走偏鋒的舉動：“這樣……不妥吧?！?/br>
陳西安倒是很淡然：“我明白你的顧慮，不過我覺得不要緊，這畢竟是方案二?！?/br>
初次競標(biāo)的離奇失利已經(jīng)在他心里沉淀下來，他已經(jīng)能帶著反思來看待那些夾槍帶棒的質(zhì)疑，人是行走的思想，他能掌控的東西有限，如今對他來說，金融城標(biāo)書的意義，讓他學(xué)會了堅持，就常遠考慮，這已經(jīng)勝過了中標(biāo)的意義。

如果他的熱情不曾冷卻，那么他的靈感就不會枯竭，總有一天，能與伯樂不期而遇。

王巍不太忍心勸他，沉默了兩秒：“說說你的想法吧，我意會意會，盡量替你傳達到?！?/br>
“談不上想法，”陳西安覺得自己可能被錢心一傳染了：“你就當(dāng)我是任性了一回，想證明自己理直氣壯，還有，奶粉展館確實占了3個相同元素，但畢竟不是一種概念，越對比差距越明顯，或許有意想不到的綠葉效果也說不定。至于匯報的時候該怎么講，巍哥你主導(dǎo)吧，我就不指手畫腳了。”

王巍點了下頭：“行吧，告訴我你當(dāng)時的設(shè)計靈感是什么？我演講的時候需要的話會發(fā)散一下?！?/br>
概念以前碰方案的時候，陳西安在K組的例會上聊過，不過那些都是成型的意圖和展示性，并沒涉及它的衍生和發(fā)展，靈感幾乎都由經(jīng)歷而來，描述起來困難，聽的人也不一定能懂。

陳西安需要把感覺準(zhǔn)確的傳達給王巍，慎重的用了好一會兒來整理言辭，半晌他才說：“最開始有這個概念，其實是看金融城的用地紅線差不多就是這個形狀?！?/br>
金融城的地塊坐標(biāo)點連在一起，總平圖上看起來確實像一個銳角三角形。

這個王巍知道，不過他沒想過雞窩和用地紅線還有聯(lián)系，他腦中靈光一閃，登時驚訝的脫口而出：“那錐體三角面中的3個角度，也是根據(jù)用地紅線來的？”

陳西安：“只能說差不多，為了消除最小銳角太尖的感覺，我把它放大了9°?！?/br>
王巍震驚的心想，難怪所有人看見這個圖，都覺得它的角度協(xié)調(diào)，原來在見它之前，這個輪廓就在紅線上似成相識過了。

王巍在各種甲方之間周璇多年，知道業(yè)主喜歡什么，他們喜歡創(chuàng)意，哪怕它有時毫無用處。然而這個聯(lián)系不多花一分一毫，還做到了首尾呼應(yīng)，可謂是相當(dāng)有意思。

這么閃耀的亮點，他們竟然無人察覺，而陳西安沒提，大概是沉浸到“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思維怪圈里了，王巍興致勃勃的坐起來，沒想起它能不能中標(biāo)，只是純粹的從一個同行的角度，對于作品靈感具現(xiàn)化的過程感興趣。

“其實應(yīng)該算個人偏愛，我是從計算入的行，對于三角形的感情比其他幾何圖形要重一些，它穩(wěn)固而簡潔，代表性的金字塔還是世界奇跡，相比于越來越異形的雙曲，三角形的設(shè)計也是我一直想挑戰(zhàn)的難題?！?/br>
“但這種純坡面的體型不適合所有實用性的建筑，展示區(qū)是最好的選擇，小巧自然精致，摳住人與自然的主題，它又有屹立不倒的含義，雞窩就是這樣來的?！?/br>
一個計算要對枯燥的三角形產(chǎn)生感情，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王巍一邊消化理解著他的設(shè)計，一邊覺得保持住這種心態(tài)，這個有才又有心的人，必然能走得很遠。

——

相對于王巍該得滿分的寬容和理解能力，F(xiàn)組的同事就不那么給力了。

可能也是小蝴蝶的曲面太多，彎弧處的細節(jié)難以把控，裙房的負責(zé)人改出來的東西有點糙，不少地方錢心一光憑rou眼就能看出來，他直接用短折線拼假弧，效果大體不差，細節(jié)卻僵硬的厲害。

他還得自己來一遍，不過相對于工作沒分配之前，他至少省去了1/2的審圖量，所以爭取并不能算毫無成果。

為了不熬夜，錢心一投入了120%的專注，壓力與動力基本成正比，他的工作速度無形中被迫跨過了多年來飽和到停滯的瓶頸，那種行云流水的感覺讓他覺得暢快。

但是停下來之后，疲憊的感覺也不能一概而論，他估摸了一下，照這個速度，明天中午邁爾斯就能帶著東西去打印室封標(biāo)。錢心一伸了個懶腰，決定關(guān)機了去給陳西安送飯。

想起飯他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他媽，錢心一心里打鼓，終于還是不敢怠慢身體，兩眼一抹黑的撥通了過去。

這時正是飯點，彩鈴被接通打斷之后，他醞釀好一腔溫柔乖巧的語氣，一聲“媽”還沒叫出口，那邊先冒出一聲軟糯的童聲：“喂，是大哥嗎~~~”

錢心一一口氣險些沒岔進氣管：“……是我，怎么是你接的電話？”

劉易陽有自己的兒童手機，跟他大哥“私相授受”都用的那個號，他傻呵呵的笑出一長串：“mama在廚房，手機放在客廳呢，大哥你要我把電話拿給她嗎？”

“先不用，”接電話的是臥底，錢心一就沒那么忐忑了，他覺得可以先打探打探敵情：“家里最近怎么樣？”

“挺好的呀，”劉易陽開心的說：“要過年啦，吃的東西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