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賞梅。

雪地里錦衣鮮艷，趙珩瞧了瞧道：“那個跟在表妹后頭的，可是寧王世子？”

韋徹眼尖，點(diǎn)頭回道：“可不是寧王世子，那身型再錯不了。”

寧王世子生得人高馬大，腰粗膀圓，頗有些古代力士的模樣。

“莫不是到園子里來尋朕來了，只怕表妹今兒見不著人，舅舅不肯放朕回宮?！壁w珩正自嘲呢，突然計上心頭。

他往韋徹耳邊吩咐了幾句。

韋徹聽完，一臉驚訝地看向皇帝，趙珩有些不快道：“看不出你還是個憐香惜玉的。”

“不是?！表f徹沒臉沒皮湊上前解釋，“臣是覺的這等損招，怎么也該臣先想出來才是。”

趙珩到底年少，紅了臉啐他一口。

韋徹溜得腳底飛快，只留了皇帝躲在水榭里靜待好戲。

只見遠(yuǎn)處那行人點(diǎn)點(diǎn)斑斕逶迤在雪景里，眼看就要下了石橋，忽然寧王世子一個腳滑往斜前撲倒，沈妙華避之不及，被撞個正著。

世子這么個身板壓到，侍女死命去拽，奈何氅裘錦羽滑不留手，眼看沈妙華就要掉出橋去。

世子情急之下，干脆順勢撲去，將沈妙華撈到懷里，兩個抱作一團(tuán)就滾下了石階。

這般大的動靜，頓時引來了不遠(yuǎn)處梅林中的賓客。

趙珩離得太遠(yuǎn)，看得并不真切，等韋徹回了水榭繪聲繪色說來，方撫了掌哈哈大笑，“朕也是不得已，只好請表妹另選佳婿了，誰讓表妹姓沈呢。”

“寧王和太后連了氣……”韋徹忍不住有些擔(dān)憂。

“有攝政王在，”趙珩那十足篤定的語氣連自個也沒察覺，“任哪個也翻不出浪來。”

出了事，寧王世子明知吃了暗虧，卻不敢聲張，且猜也能猜著敢在國公府后園里頭下手，還叫沈家不敢吱聲的會是哪個，他心里又是早就喜歡沈妙華了，只佳人一直待他淡淡的，如今正好抱得美人歸。

寧王不能問侄兒討還吃的虧，只好一頭派了王妃去太后宮里討說法，一頭自個向定國公要賠禮。

又有正主定國公夫婦最是委屈，霍氏亦不得不往寧安宮中哭訴。

各個都要沈芝來做主，偏偏皇帝咬死了不認(rèn)，沈芝恨得牙癢癢，凡趙珩身邊的人，稍有些錯就被她抓著了痛打一頓。

趙珩夜中在床上嘆氣，睡不著干脆起身來到殿前看落雪，黑漆漆天地間，只一溜宮燈所照的地方，滾翻著紛亂雪珠。

服侍老了的，又或慣常親近的這都挨了板子起不來，剩的那些個不敢近皇帝身，只剩了韋徹從旁過來，“陛下怎得不去睡？”說著往里努嘴，總算來了個內(nèi)侍捧過大衣裳來。

皇帝氣悶，一甩袖子竟徑直出了殿門，韋徹抓了衣裳忙跟上，風(fēng)雪迎頭刮來，他情急就給皇帝披上了身。

趙珩回手拉住衣緣，不想正碰到韋徹手上，韋徹見皇帝接穩(wěn)了衣裳，就要松手，趙珩抓著他不放了。

皇帝的手指細(xì)白修長，有幾絲冷意，韋徹被抓不敢抽手，亦有些不明白趙珩的意思。

“朕恨不得明日就能親政！”

不像如今，連幾個奴才都護(hù)不住，亦要委屈你，步步不離地跟在朕后頭，哪里也施展不得。

聽見皇帝說了這話，韋徹早沒了抽開手的心思，他甚而抬起另一只手，合住皇帝的手掌，慢慢地將皇帝的手一路拉到身前，自個則順勢跪下。

韋徹暖著那只手面對趙珩道：“陛下很快會有那天的?！?/br>
他的話溫暖而有力，并非什么空洞的安慰，更像是豁出命去的臣為君死。趙珩忍著涌上眼眶的熱意，走上前抱住了韋徹。

風(fēng)雪中，廊前宮燈照影搖曳，寥寥幾個值夜小宦，三五成班的鑾儀衛(wèi)靜做見證，目睹了這動情一刻。

皇帝于年末頒了道旨意，這原是道花團(tuán)錦簇的嘉賞旨意，每一年的歲終這樣的旨意常有一摞，不過是個慣例程式。

可今年這一道給趙淵的，卻是引得朝野震動。

皇帝在旨意中說，攝政王自朕登基以來，如何為社稷cao心負(fù)累，堪比古時賢王，從啟元三年起，他王不得與攝政王同座，見之當(dāng)行揖禮。

這就是說肅王再不與諸王平禮平座了，真正成了天子之下，唯一人爾。

私底下，已有人叫起了九千歲。

李逸聞旨，眉間緊鎖看向趙淵，趙淵坐在太師椅上，不動如山，臉上淡淡而笑。他自然知道李逸的意思，直接答他：“陛下早不是孩子了，要把我架到火上烤不過是早早晚晚的事?！?/br>
說得竟是滿不在乎。

晚些，趙淵起身離去時，李逸送他到門口。

趙淵轉(zhuǎn)身，“我們原約定，陛下登基，你就跟了我。若事有提前，你不會變卦吧？”

這等時候了，他竟還有心思調(diào)笑。

李逸也是服了他，“殿下先顧好自己?！?/br>
趙淵一本正經(jīng)道：“這是自然?！?/br>
說完了，人還不肯走，等著李逸的答復(fù)，李逸只好應(yīng)他，“逸不會變卦。”

第六十四章

御林苑的春天，空谷山河靜，五彩旌旗滿布山頭，提醒天下人此處乃皇家獵場，不可誤闖。

趙淵來陪天子試馬，由哈密和耽羅送來的數(shù)批戰(zhàn)馬中，特意陪貢了幾匹寶馬，供內(nèi)廷使用。

馬兒都挑過了，趙珩早按捺不住要撒開腿跑一跑，趙淵和韋徹分騎左右跟在他身側(cè)，一個是實(shí)打?qū)嵉淖o(hù)駕，另一個則更像是看著自家子侄，莫要玩過了頭。

等跑過了頭撥勁，趙珩松了韁，信馬沿著河邊行，趙淵與他說著話，漸漸并排行到前頭，韋徹領(lǐng)著幾個云麾使差了幾個馬身，跟在后頭。

趙珩正拿定國公府的事當(dāng)笑話講給肅王聽。

趙淵邊聽邊笑，“陛下何必親自下場，交給臣去辦，只怕更妥帖些。”

趙珩未語先笑，促狹道：“皇叔肯定能辦妥，攝政王親自登門，直接砸了定國公府就成了?！?/br>
趙淵聞言面上半點(diǎn)不顯異樣，好似皇帝說的不是他，只淡淡點(diǎn)頭，“陛下既開了金口，定國公若下回再不著調(diào)，臣一定奉旨砸了國公府?！?/br>
趙珩笑著搖頭，等止了笑，長嘆口氣道：“母后還拿朕當(dāng)孩子呢。”

趙淵想了想接道：“陛下不滿兩年就要親政了，到時自然無需再受人轄制?！?/br>
皇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猛夾馬肚又飛奔了出去。

啟元三年，大成已立國三載，正逢新朝春闈第一科。

趙珩在思政殿里踱著步子，很有些躍躍欲試的謀劃，趙淵進(jìn)來，見的就是皇帝坐立不安的神情。

趙珩當(dāng)頭就問他：“朕點(diǎn)了的那幾份卷子，皇叔看著覺得如何？”

十來份卷子俱是年輕人的銳意進(jìn)取，有些還頗為大膽，引古諷今，明里暗里要將他這個攝政王拉下馬來。

趙淵看看皇帝年輕熱切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