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方耀打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子。自從他進(jìn)了家門，爸爸還沒有正眼看過自己一眼。方耀年紀(jì)雖小，但長時間的獨(dú)立生活讓他潛意識里已經(jīng)有了領(lǐng)土危機(jī)意識，本能地捍衛(wèi)自己的一切。

本能反應(yīng)過後，才想起不能做得太明顯──怕他去找爸爸告狀。看著方萌可憐兮兮的小樣，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便作和藹兄長狀：“你想彈嗎？”

方萌立刻露出笑顏：“想啊想啊，哥哥讓我玩~”

方耀為難地皺起眉頭：“想玩這個啊，那你怕疼嗎？”

“?。棵让扰绿邸莻€會很疼嗎？”方萌膽怯又疑惑地看著那一排光亮的琴鍵。

方耀煞有介事地長嘆一口氣：“當(dāng)然疼了！你看我的手指，看上去好好的，其實(shí)里面像刀割一樣?！闭f著把十根纖長漂亮的手指在方萌眼前晃了晃，見他驚疑不定，便把手放回鋼琴上?！爸绬?？這個琴會咬人的?！睆椧幌?，痛哼一聲，再彈一下，又痛哼一聲，連續(xù)彈出一串音符，臉上幾乎能掐出苦水來。

方萌哇一聲哭了出來，顯然被方耀的演技唬住了。小臉上驚惶惶的怯意讓方耀很得意也很解氣，再接再厲彈了幾下，嘴里嘶嘶直吸氣。方萌愣了愣，下一刻便撲上去抓住方耀兩手，力氣不大卻固執(zhí)地把它們拉下了琴鍵。

“哥哥不要彈了！哥哥不痛，萌萌幫你吹吹。”說著拉起方耀的手指，嘟起嘴往上輕輕吹氣，一邊用淚眼瞪那架無辜的鋼琴：“壞東西，爸爸回來讓他打你！哥哥你別怕。”

方耀意外於他的反應(yīng)，愣了一下，隨即心里嘀咕：長成這樣腦子又笨，真沒用。不過，沒有他的無能，又怎麼能顯出自己的出眾呢？這樣看來，爸爸一定不會喜歡他多過自己的。方耀竊喜著，忽然發(fā)覺小手軟綿綿的觸感，被摸著還挺舒服的。

“哥哥沒有怕?！狈揭鹧b落寞繼續(xù)說，“萌萌不可以告訴爸爸哦。如果哥哥不彈，琴里的怪物會跑出來咬我們的。爸爸要是知道了，肯定會自己來彈，你想要爸爸也這麼痛嗎？”

方萌眼里果然出現(xiàn)了為難的神色，“萌萌不想爸爸痛，萌萌也不想哥哥痛?！?/br>
“哥哥已經(jīng)習(xí)慣了，沒關(guān)系的。”方耀幾乎開始享受這失落英雄的角色，越演越自然，但仍不忘叮囑：“別告訴爸爸，知道嗎？”

方萌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里滿是單純的動容和仰望。忽然想起什麼，小臉微微一亮：“哥哥你等我一下?！闭f完就顛著屁股跑了。不一會，胸前捧著一堆棒棒糖再次出現(xiàn)在方耀面前。

把棒棒糖全數(shù)倒在方耀腿上，然後獻(xiàn)寶地說：“哥哥，這個糖萌萌最喜歡了，很~好吃的。萌萌吃了這個，連打針都不怕，爸爸還夸我是勇敢的好孩子呢。我都送給你！哥哥你吃，吃了手就不疼了?！闭f著拿了根甜橙味的，利索剝開糖紙，遞到方耀面前。

方耀心里鄙夷這種女生才吃的甜膩玩意兒，不過既然小蘿卜頭喜歡，占過來總是沒錯的。說了聲謝謝，伸頭把糖叼過來。嘖，黏糊糊的，果然甜得有些惡心！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喜歡吃這個。

可不是？對面的小蘿卜頭正眼巴巴盯著他嘬糖的嘴看呢，還不自覺舔了舔嘴唇。方耀把那一堆糖用衣擺圍起，正打算找個東西裝起來，抬頭瞥見方萌一臉饞相，便從懷里拿出一根引他：“要嗎？”打算對方一說要就收回來，卻沒有聽到預(yù)期的答案。

方萌猶豫了一下，壯士斷腕下定決心似的：“哥哥你吃！”然後又伸出一根手指，打商量的口氣：“我就舔一下行嗎？”

方耀忍不住翻了記白眼：舔一下？你舔過再還給我，要我吃你的口水嗎？

小蘿卜頭還是眼巴巴地看著他，那眼神就像被搶了火柴小姑娘。

方耀嘖了一聲，拿出嘴里的糖遞了過去。

方萌開心得幾乎要嘆息，接過糖小心翼翼舔了一下，偷眼看了看方耀，又舔了幾下，然後依依不舍遞回給他。

方耀看他那樣子看得好笑，自己又絕不會再吃那根糖的，便做了順?biāo)饲椋骸澳愠园桑绺绗F(xiàn)在不疼了?！?/br>
小家夥眼里幾乎又要閃出淚光：“嗚，哥哥你對我真好！”然後啊嗚一口把糖塞回嘴里。接下來的時間，他都蹦蹦跳跳跟在方耀屁股後面，一口一個“哥哥”叫得親熱，簡直成了方耀的小尾巴。

方耀小小年紀(jì)初次體會到身為兄長的權(quán)威，感覺頗為自得。那小蘿卜頭，自己說什麼他就信什麼，讓他怎樣就怎樣，蠢是蠢了點(diǎn)，不過挺好玩的。小孩子不記仇，不知不覺間，最初對他的敵意就淡化了許多。只是這樣兄友弟恭的美好氛圍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晚上方正回來，一進(jìn)門就被小家夥習(xí)慣性地?fù)湓谀_下，便俯身將他抱起來。方耀跟方萌玩得興沖沖，也比平時多了一分活潑。他沖到方正跟前，有著幾分不確定，但還是仗著熱烈的玩性張開雙手：“爸爸我也要抱！”

“這麼大人了，撒什麼嬌?！狈秸S意的一句話，猶如冷水瓢潑而下，方耀立刻蔫了。“走路不好好走，橫沖直撞像什麼樣子?！狈揭睦锖藓蓿骸俺艉镒右才芰?，怎麼不罵他！”但向來嚴(yán)格的教養(yǎng)讓他沒有質(zhì)問出聲。

晚飯的時候，方萌坐在方正腿上由他喂著。一吃到好吃的菜，小家夥就會熱心地告訴方耀：“哥哥吃這個，這個好好吃哦！”方耀對他的待遇妒羨交加，悶頭不理他。不出兩次方正發(fā)話了：“哥哥自己會吃，你老實(shí)點(diǎn)，吃個飯這麼多話?！狈矫嚷犃艘矝]有被數(shù)落的自覺，脆脆地“哦”了一聲，馬上指著一盤菜說：“爸爸我要吃那個。”

晚些時候，方正把方萌哄上了床，然後去方耀房間檢查他今天寫的作業(yè)，問了最近學(xué)習(xí)的情況。

方正對方耀來說是個不折不扣的嚴(yán)父。給兒子請了最好的家庭教師，從小就開始額外的培養(yǎng)，而且一直堅持親自過問。方耀這孩子從小就聰慧，學(xué)什麼都快，方正對他寄予了厚望。到後來為了方萌的mama李媛跟政治聯(lián)姻的妻子協(xié)議離婚，夫妻間原來和平共處的氣氛日漸僵化，方正對方耀的態(tài)度卻始終沒有疏遠(yuǎn)。

方正對前妻終究懷有一分虧欠。離婚後，他對方耀的嚴(yán)格培養(yǎng)便不僅僅是出於父愛，還多了一點(diǎn)補(bǔ)償心理。只是責(zé)任超過感情，面對那孩子的時候，不自覺笑容更少了。

父子兩互道了晚安。方正回到自己房里，在床上躺下，捏了捏因一整天的忙碌而酸澀的眉間。這時隱約聽見門外惶惶的叫聲：“爸爸，爸爸……”

門一打開，小東西就撲上來抱住他的腿：“爸爸，我怕，那邊好黑……”

方正嘆了口氣，抱起孩子。這是他定下的規(guī)矩，方家的孩子從小就要單獨(dú)睡自己的房間，以培養(yǎng)獨(dú)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