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爪子抓傷，他能夠虎口脫險(xiǎn)的唯一原因是關(guān)著野獸的牢籠未被破壞。

他打心底討厭余燕至，可卻也是圣天門中最了解余燕至的人。

眼看余燕至走遠(yuǎn)，程松收起思緒，邁步追了上去。

突然，雨中夾雜響起“嘩啦啦”的鎖鏈聲。

余燕至頓時(shí)停下腳步，只見銀光忽閃，沖破雨簾自前方樹林襲來。他急退向后，程松同時(shí)飛身上前，匯合途中余燕至腳尖一挑，一根斷枝落入手中，以樹枝代劍，堪堪擋下攻擊。

變故并未出乎兩人意料——好端端，垂懸而下的鐵鏈卻被斬?cái)啵稳藶橹?？無論選擇繞路或攀崖，等待他們的定然不止于此。

大雨傾盆，雨聲擾得人心不得安寧。

丹霞峽谷西側(cè)，越澤河畔兵戟相接。

鄭渝嗅到了濃郁的血腥味，雨水沖刷不掉，那來自他身上。

他正殊死搏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rou被一把把劍刃吞噬，咀嚼。

他眼看著血染紅腳下，血水蜿蜒地流向不遠(yuǎn)處的鄭沅，交融在一起……血和溫度從他身體流失，還有活著的感覺，他舉劍，揮下，舉劍，揮下。

一劍刺出，面前的黑衣人無聲倒地。

右手的劍掉出掌心，鄭渝垂首望了望，另一把堅(jiān)硬冰冷的劍穿透他的腰腹，與竹竿穿透鄭沅的位置一模一樣。

閉了閉眼，鄭渝朝前撲倒。

“嘭——”的一聲，激起紅色水花。

一側(cè)臉頰滿是泥水，鄭渝茫然地注視前方，鄭沅那樣安靜，在這冰冷的雨中。視線漸漸模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咬牙向前挪動(dòng)，身后拖出一條血路，不舍，悲傷，無奈。

指尖終于觸到了蒼白的臉龐，鄭渝輕聲道：“弟弟……”

手腕緩緩滑落，沉入了泥水中。

黑衣人立在雨下，漠然地看著眼前一切。

劍尖直直朝裴幼屏攻來，近在咫尺了，梅清揚(yáng)袖一震，將蘇無蔚再度送回圍剿中，隨即一巴掌扇上裴幼屏，“為何不躲！”

嘴角溢出血紅，裴幼屏滿面雨水。

對(duì)與錯(cuò)，是與非，愛與恨……在幕天席地的雨中都模糊了。

蘇無蔚想殺的只有一個(gè)人，與私情無關(guān)，留下裴幼屏將是無窮禍患?？伤σ呀?，心憔悴，雙手雙腳都漸感麻痹，胸膛淌出黑色的血水……

一把沒入心口的劍抽走了蘇無蔚所剩無幾的氣力。

連連倒退，蘇無蔚支劍艱難地穩(wěn)住了身體。

輕咳一聲，嘔出大口血水，蘇無蔚不禁又退半步，良久后抬起眼簾，平靜地望向了裴幼屏，“我此生最大憾事，便是不能親手了結(jié)你。”

裴幼屏忽而雙膝跪地，道：“師傅?！?/br>
“你不配叫我?guī)煾怠！碧K無蔚立起掌心制止。

雙膝著地一步步挪上前，裴幼屏望著蘇無蔚，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無論師傅認(rèn)不認(rèn)弟子，弟子永遠(yuǎn)敬您為師?！?/br>
蘇無蔚輕輕搖了搖頭，血自唇角一滴滴淌下，“你既有心，就解答為師三個(gè)疑問?！?/br>
裴幼屏道：“弟子知無不言?！?/br>
“好?！碧K無蔚點(diǎn)頭，緩緩開口，“你與卓真亦是何關(guān)系？”

“血濃于水?！?/br>
“余景遙一事可是陰謀？”

“是。”

長髯顫動(dòng)，蘇無蔚輕聲道：“為師死后，你會(huì)放過余易么？”

梅清雙眉一斂，瞥向黑衣人，黑衣人接到命令，毫不留情的一掌擊向蘇無蔚。劍脫手，蘇無蔚直直飛了出去。

裴幼屏立刻沖上前，半空中接下了蘇無蔚。

站定后蘇無蔚推開裴幼屏，踉蹌著倒退數(shù)步，望進(jìn)裴幼屏眼中，道：“回答為師最后一個(gè)問題?！?/br>
“為何不問圣天門？醉伶薊？”裴幼屏上前一步，眼角泛紅，“為何要問余易？！”

“那是你心結(jié)所在?！?/br>
蘇無蔚言罷身體開始微微晃動(dòng)，裴幼屏急忙上前擁住他，卻又被推了開來。

“師傅！”

蘇無蔚沉聲道：“回答我。”

手攥成拳，裴幼屏一字一句道：“他必須死?！?/br>
仰面望向天空，無邊無際的陰云，無窮無盡的雨水，蘇無蔚半瞇了雙眼，片刻后緩緩垂首，吐出胸臆間最后一口淤血，倒入了一人懷抱。

“師傅……”

蘇無蔚終于卸下防備，虛弱地看著裴幼屏，苦笑道：“我不配……做你的師傅。”

眼瞳在眼眶中動(dòng)了動(dòng)，雨水順著裴幼屏的眼角落在了蘇無蔚臉上。

“傻孩子……回頭罷……”蘇無蔚輕嘆一聲，閉起了雙眼。

為圣天門畢生cao勞，蘇無蔚無怨無悔；為裴幼屏傾盡心血，蘇無蔚亦無怨無悔。最大憾事并非收裴幼屏為徒，而是十五年也未能讓他遺忘仇恨。留在蘇無蔚心中的，依舊是當(dāng)年那青澀少年第一次叫他師傅時(shí)的場(chǎng)景，依舊是這些年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而對(duì)圣天門未來的憂愁，對(duì)蘇挽棠的牽掛，對(duì)余景遙父子的愧疚，蘇無蔚已無心無力參與了。

何英笑著躲了躲，剛要開口又咳了起來，一路上斷斷續(xù)續(xù)地咳得余燕至心里發(fā)慌，他總記得當(dāng)初那間破廟里何英一抬頭嘴上袖子上都是血。何英也不再出聲，他對(duì)自己的身體感覺惱恨，然而無計(jì)可施，他唯一能去怪的人他沒有資格怪，娘生他時(shí)差點(diǎn)將命搭進(jìn)。

余燕至攥住了何英的手，何英回頭望他，朝他笑了笑，這笑容里包含愧疚。何英嬌氣都是身體好時(shí)，真正病來了，他總?cè)ト?，因?yàn)椴幌胫車薱ao心，這讓他覺得自己沒用，覺得虧欠了對(duì)方。

及至到了莊云卿面前，何英依舊還是那句話。

莊云卿以前照顧虞惜，如今照顧她的兒子，早已無師自通地學(xué)會(huì)了些歧黃之術(shù)，他屋中總備著許多藥，預(yù)防得正是此時(shí)。

啞巴嬸也是熟悉情況的人，她聽過莊云卿囑咐，拿來藥便去了屋里的爐灶上煎。

秦月兒發(fā)間別著那支玉簪，玉簪上垂著小巧的流蘇。她瞧平日里愛說笑的英哥哥一聲不吭，便很有覺悟地將自己的雞蛋讓了出去。何英搖頭，依舊一言不發(fā)，他臉上漸漸沒了一點(diǎn)人氣，原本就白的面色顯得幾乎駭人。

余燕至將雞蛋剝了皮，送回師姐碗里，揚(yáng)起下巴讓她自己吃，秦月兒眨巴著大眼睛，看看英哥哥又看燕至哥哥，她好象懂，但又懂得有限，她從不生病，身體好極了。

何英喝了兩口稀粥，等藥煎好后又一口灌進(jìn)了肚子里。

莊云卿眼里滿是擔(dān)憂，但他同樣無計(jì)可施，這不是一日兩日能夠根治，他當(dāng)年那樣用心呵護(hù)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虞惜受此煎熬。

何英喝了藥便想隨師傅上山練劍，莊云卿輕嘆，朝他們擺了擺手，囑咐過幾句后便獨(dú)自離去了。

雨在清晨時(shí)停下，山路也并無想象中濕滑，只是天色陰沉，空氣冰冷，呼吸間帶著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