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你不許胡亂開槍！”

“二當(dāng)家，那咱咋辦？！”

果然，城樓上遙遙傳來輕蔑的冷笑：“哼哼，狼崽子們有種兒敢開槍，下一回扔下去的，可就不是孫紅雷的槍了，也許是他的胳膊、腿兒啥的，胳膊腿切完了就扔他的腦袋，你們看著辦！”

納師長這話就似無數(shù)根錐子戳進(jìn)小鳳兒的心肝，痛入百骸。

張藝興手里攥著大掌柜的槍，咬唇想了片刻，吩咐手下：“撤回去！”

“回去？！二當(dāng)家，這，這，就這么回去，那咱當(dāng)家的咋辦吶？您可不能把他扔下就不管吶？！”

張藝興這半日長途奔襲，連一口水都顧不上喝，衣服也沒有穿齊全，瘦削的身板兒在風(fēng)中顫栗，又累又餓又凍又著急。一聽這話，真是急火攻心，內(nèi)里氣血倒流，胸中一股腥氣奔涌上來，直著喉嚨勉強(qiáng)吞咽了幾次，才給壓回去，沒有當(dāng)場噴出心頭的鮮血。這時只覺得眼前一片昏花，天旋地轉(zhuǎn)，在馬上支持不住自己的身體。

“咳，你沒事兒吧？”一旁的小柳師長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張藝興。

張藝興深深盯了一眼城樓，咬緊牙關(guān)，低聲吩咐：“我們不能聚集這里，這樣恐讓當(dāng)家的遭遇毒手。咱們先回去，再想其他辦法......”

撒出去一群“插仟”的，打聽回來消息才知道，張家大院也被封了。

官府不知為何這次下了狠手，也知曉了張大稗子與野馬山土匪有瓜葛，大掌柜前腳一走，馬家軍大頭兵后腳就包圍了張家。

好在張大稗子在鄉(xiāng)里頗有威望，馬云芳并沒有打算對付張家人，只是派持械兵勇包圍了院落，外邊兒的人不許進(jìn)，里邊兒的人不許出，也就沒法子進(jìn)出通風(fēng)報信。

從靖邊警備司令部里探出來的口風(fēng)兒是，野馬山大掌柜這回是死定了，重罪。

使多少銀子都沒有人敢摻和這事兒，撈不出來。

罪名根本不是什么占山為匪。這年頭關(guān)內(nèi)好幾撥人、好幾個“朝廷”，互相都打成一鍋粥了，誰還顧得上去關(guān)外抓土匪??！

大掌柜的罪名其實(shí)是私通和窩藏共匪。

在那個“談紅色變”的年月，只要是跟紅黨有關(guān)的人員，統(tǒng)統(tǒng)會被牽連，抓捕入獄的“政治犯”無數(shù)。野馬山綹子竟敢頂風(fēng)作案，勾結(jié)紅黨，不僅救走紅匪俘虜，還幫助紅匪軍從河西走廊暗渡陳倉，逃脫了馬家軍的追捕。紅西路軍幾個大頭目漏網(wǎng)，委員長電話中斥責(zé)馬家軍剿匪不力，擒賊沒有擒王，滅了一堆小卒子管個屁用！

馬云芳這一趟與紅匪軍激戰(zhàn)，本已損兵折將，竟然沒有撈到功勞，氣得嗷嗷叫，一腔怒火可不是都要發(fā)泄到孫紅雷頭上，攪和了他的一盤好菜！

若是為匪的罪名，雖說與老馬家是二世死敵，卻總能有使錢轉(zhuǎn)圜的余地?？墒菙偵线@么一個勾結(jié)紅黨的由頭，犯了時局的大忌。馬云芳一通電話打到南京，把剿匪不力的罪責(zé)推到了土匪頭子身上。委員長吩咐一句話：問清楚共匪的去向與窩藏地點(diǎn)，問完了將這人滿門抄斬！

“滿門”就算了，大掌柜是孤家寡人一個，唯一可以算作“家人”的，就是媳婦張藝興。

79、息藝興涉險誘馬

第七十九回.息藝興涉險誘馬

陰云壓頂，迷霧罩城。

冷月?lián)荛_墨黑的云層，撒下一瀑刺目的白光，森森地吞沒人心。

玉門關(guān)靖邊警備司令部。

因為抓了重要人犯，里三層外三層地重兵把守，幾道門兒的守衛(wèi)胸前都端著微型沖鋒槍。

地牢中陰冷潮濕，寒氣襲人，遍地發(fā)霉的稻草。墻洞犄角窸窸窣窣，似有老鼠刨洞筑窖，小蛇攀爬歇腳。

木柵欄之外，狼犬猙獰吠叫，躍躍欲試；木柵欄內(nèi)，一條銀蛇上下?lián)]舞，火鉗“滋滋”噴吐白氣兒。

那一道銀蛇是用極細(xì)極韌的鐵索扭成的一根鋼鞭，仔細(xì)瞧才能發(fā)現(xiàn)，整條鞭身都帶有毛細(xì)倒刺兒。這一鞭抽打在人身，掠過皮rou，立時劃破無數(shù)道細(xì)微的血口。一鞭又一鞭，新痕交疊著摞上舊痕，血口子密織成一張細(xì)碎的網(wǎng)。

滴滴鮮血從撕裂的傷口中洇出，緩緩匯聚，沿著胸腹的陰影輪廓流淌而下，“啪嗒”、“啪嗒”，滴在草堆中。

木樁十字架上捆綁的人，是先用繩索捆扎四肢，再用鐵索走斜十字綁緊，生怕這人會掙脫跑掉。

鋼鞭撕扯卷裹，糾纏凌虐，無休無止。

這玩意兒可比張藝興當(dāng)初挨的那馬鞭子厲害多了。馬鞭畢竟是用來抽馬屁股的，當(dāng)然不能還沒上得戰(zhàn)場，“嘩啦嘩啦”幾鞭子，馬屁股皮開rou綻，馬兒被打廢了！

受刑的男人眉頭蹙緊，雙眼微閉，一聲不吭。額頭的汗水蜿蜒流淌，從鏗然突出的眉骨上滑落，與身軀上的幾路血水匯合一處。

揮鞭的壯漢大約是心里記了數(shù)兒，好不容易才掄夠了數(shù)字，呼哧帶喘地停了下來，活動活動幾乎抽筋的膀子，靠上木柵欄歇息，喘著粗氣說道：“俺說孫紅雷，俺們軍長剛才問你的話，你到底招不招？想好了沒？??？??？趕緊他媽的快招?。。?！”

男人沒有答話。

“嘿呦~~~，俺說你......媽的，爺爺今兒個胳膊都掄酸了！”

被縛的人微闔的雙目輕輕睜開，眼中細(xì)微的光芒一閃，唇邊竟然迸出一絲淡漠笑容：“累了？累了就滾下去，給老子換個能喘氣兒的來?！?/br>
“他奶奶的，你甭他媽的張狂！信不信老子把那幾條狼犬放進(jìn)來？！可都是餓了一整天的！”

饑腸轆轆的惡犬循著濃重的血腥，嗷嗷地瘋狂吠叫，一雙雙玻璃眼球反射青光，早就等不及了。

這些狼犬是馬云芳專門訓(xùn)過的吃人犬，平日里就是用稻草捆扎成一個個假人，假人“腹腔”中填入生鮮的牛心、豬肺、羊肚子，丟進(jìn)狗圈，看著那些惡犬群起飛撲而上，將稻草人在空中撕扯成碎片......

壯漢抄起一枚guntang燒紅的狼牙鐵棒，一棒子烙在了男人的胸口。

男人的身軀重重一振，十根手指驟然攥緊了捆扎的鐵索，手臂上一道道青筋遽然暴凸，血管仿佛就要崩裂，迸出皮膚。

空中彌漫著皮rou被燒灼的焦?fàn)€味道，嗆人地惡心，卻偏偏會讓某些人眼球血紅，愈加興奮，從墻上去取一掛又一掛刑具。

地牢的角門“吱呀”一聲拽開，晃晃悠悠的幾枚人影閃入。

刑房天花板上刺眼的電燈泡照射下，一張坑坑洼洼的臉顯露出來，扭曲的面目，白光之下尤其顯得斑駁詭譎，狼犬恐怕都不忍心下嘴啃咬。

來人一身紫色緞袍，裘皮遮耳帽子擋住大半個腦袋，帽子一旦除去，將那幾個刑房壯漢也驚得暗自一愣。

這人缺了一只耳朵，代之以一塊丑陋的傷疤。

芨芨臺當(dāng)年的大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