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從自己身邊消失，永遠(yuǎn)的。然后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這么個人。

火光的映照下，秦疏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就連嘴唇上都不見半點血色，除了無休無止的疼痛，再也沒有別的感覺。他連眼神都開始渙散，目光沒有什么焦距，茫然的投向黑沉沉的茅草屋頂。微弱的呼吸，隨著疼痛來時不由自主的慘呼和掙扎，好像都成了機(jī)械的動作，不知道什么時候便到了盡頭。

秦疏正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推身前圓滾滾的肚子，十指緊緊地扣在上面，恨不能將它從身上生扣下來。肚子從一陣陣的發(fā)硬以來，就像是鐵鑄在那兒一樣，不管怎么推怎么揉，甚至他用拳頭去擂去打，除了引得腹中越發(fā)絞成一團(tuán)，帶給他無盡的疼痛之外，像是一直沒有移動過分毫。

劇痛當(dāng)中有人俯下身來抱住他。秦疏疼得全身發(fā)抖，那人卻像是顫得比他還要厲害?；秀敝校惺裁磄untang的水珠滴落到他臉上。

“不要死……”易縝不顧他掙扎，將臉埋在他已經(jīng)汗?jié)竦募珙^，終于忍不住悄悄掉了眼淚，他聲音低啞，喃喃哀求著他“小疏，你不要死……我求求你，活下去……”他這一生，向來順風(fēng)順?biāo)?，基本上沒有太過不如意的事，現(xiàn)在方才覺得人力也有窮盡之時，而那種無能為力的失敗感實在令人無力和軟弱。

秦疏積攢了一點點力氣，睜開眼看他，不過一夜的工夫，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弄得蓬頭垢面狼狽不堪，竟憔悴了許多，臉上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與驚恐?？吹剿绱耍厥栊闹蟹炊科鹨还蓯阂獾目煲?，微微扯了扯嘴角，勉強(qiáng)對著他露出一個滿是嘲諷的微笑。便要閉上眼睛不去理會他。

“小疏，你醒醒，不要睡！”易縝越發(fā)慌了，只怕他這一合上眼，就再也醒不過來。當(dāng)下脫口而出道?！拔易屇慊厝?！只有你能平平安安！你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送你回桐城去！我立即就送你回去！”

秦疏聞言，蹙著眉心忍著疼痛定定的看了他一會，漠然地低聲道：“你騙人……”

“真的真的！”易縝恨不得當(dāng)場就發(fā)下毒誓，“只要你把孩子生下來，我一定送你回去。從前的事……就一筆勾消，我再也不會去打擾你！”說到這話的時候，他心里還是稍稍有些遲疑的，然而形勢比人強(qiáng)，那些撕心裂肺一般的舍不得，只是在心里稍稍一轉(zhuǎn)，隨即就強(qiáng)壓了下去。只要人還在，沒有什么是不能讓步的。

這進(jìn)疼痛稍活膩在些緩解，秦疏似是氣力用盡，微微合著眼，再也不言語，若不是胸口還有急促的起伏，肚子也在不時挺動，簡直就不似活物。

易縝乘這個機(jī)會，扶他半靠在自己懷里，將不知熱了多少次的面糊拿過來喂他，秦疏沒有力氣抵抗，這一次被他強(qiáng)迫著硬灌下幾口。他從昨天夜里肚子就開始感覺不舒服，然而知道這時機(jī)稍縱即逝，連夜趕路不敢稍作停留，從早上到現(xiàn)在也沒顧得上吃什么東西，眼下有了熱的湯水下肚，一直糾結(jié)絞痛的腸胃也似乎好受一些，抗拒得不再那么劇烈。但也只吃了幾口，又覺得腹脹作疼，反而有些惡心，易縝還一味的把碗遞到他面前，秦疏正難受著，胡亂的一揮手，若不是他沒什么力氣，險些將碗打翻。

易縝并不勉強(qiáng)，放了碗，一手摟著秦疏，另一手就從他胸前探過去在他肚子上輕揉，這個角度不好周圍，只能往下揉著。手放在肚皮上，能感覺得到堅硬的圓球下面有股子力在四處沖撞，易縝此刻倒生出些急智，順著那力道向下推揉。這一下是歪打正著，揉了沒幾下，手掌下微微一動，似乎胎兒在其中翻了個身，位置比方在稍稍下去了一些。

見這法子似乎有些用處，易縝心里一喜，微微加了些力道。他自覺得下手十分輕柔，秦疏卻覺得受不住了，他原本就疼得死去活來，便是在輕柔的動作對他來說能引發(fā)更加難以忍受的爆痛。從易縝把手放到他肚子上推揉，他就僵住了身子一動不動，縱然咬緊了牙齒，呻吟還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從他口中逸出，身子也顫抖起來，就在越顫越厲害的時候，終于再也忍受不住，慘呼了一聲。

他拼盡全力，去推易縝在他肚子上揉來揉去，令他痛不欲生的罪魁禍?zhǔn)郑骸皠e碰……疼！呃……”

易縝見這法子有效，口中答應(yīng)著，手下卻不停歇。

秦疏意識都有些不太清醒，覺得自己成了一條魚，被人開膛剖肚之后丟到岸上，缺氧的窒息和毀滅的劇痛如影隨形地緊緊包裹著自己。

他原本是半躺半靠蜷在易縝懷里，雖然他心里可能十分不滿這個姿勢，但并沒有更多的精力去對此表示抗議，此時劇疼之下，幾乎大半個身子都從易縝懷里彈了出來，易縝一時沒有扶住，他自己力盡，側(cè)著身子歪倒在一旁，這時真正是連叫都叫不出來了，扣在肚子上的手背青筋突起，片刻間又滲出一身的冷汗。

他原本在斷斷續(xù)續(xù)的出血，并不算多，此時上卻是一片透明的水漬，將血跡沖淡……

————————

破水之后，疼痛反而有了緩解的間隙，胎兒自有它的靈性，仿佛也知道此刻要為自己的出生積攢精力，不再一味橫沖直撞。這才給了秦疏稍與喘息的間隙，它其實還不到出世的時間，只是秦疏心情大起大落，又冒險走脫，著實是動了胎氣引發(fā)早產(chǎn)。陣疼從前天夜里開始，到現(xiàn)在已過去了一天兩夜，其間還硬撐著趕了數(shù)十里山路，折騰到現(xiàn)在，幾乎將秦疏僅剩的一點體力榨得干干凈凈，疼痛稍緩，他便說清是昏迷還是沉睡過去，但每每被疼醒過來，也就忍不住呼痛，聲音漸漸林方才尖銳凄厲得多，嗓子卻已經(jīng)啞了。

這并不是什么好形象，然而易縝也別無他法，方才的法子似乎有些用，他把秦疏禁錮在自己懷里，順著他疼痛時手掌下感覺得到的力道，一下一下的向下順著肚子。

他躺不住，總想要翻身，然而無論換什么姿勢，似乎都不能讓他稍稍好受一些。不過兩天的工夫，他臉上就明顯的憔悴下去，眼眶都顯得有些深陷下去。臉色是真正的慘白一片，嘴唇上卻是嫣紅，往往上次咬破的血跡還沒來得及凝固，又被他咬出新的傷口。疼到極致，他倒顧不得一旁的易縝，就連易縝悄悄褪下他的褻褲也沒什么知覺了，只是一味掙扎，卻總是徒勞無功。

到后來秦疏似乎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醒過來便行旬發(fā)抖，最后喃喃地笑，聲音也不大，易縝慌亂中凝神靜聽。這才知道秦疏已經(jīng)有些迷糊，口中喃喃的除了呼疼，便是念著回家，念著jiejie，神志不清的時候，還嚷著不要肚子里那個小生命，口口聲聲要殺了它。

易縝心里一寒，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