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神，他那樣子叫秦疏看一個正著。這才裝模作樣地轉(zhuǎn)過頭去，正色道：“小疏，你還是先回房去換身衣服，別著涼了。我去看看小霽醒了沒有，見識風(fēng)士人情的事不急，等著你就是。”

秦疏心頭騰起熊熊無名火，偏偏又是自己不小心，更不能讓鄭伯瞧出點(diǎn)什么，咬著牙急急就往屋里走。一時間生撕了易縝的心都有。

第187章

秦疏不多一會兒出來，身上穿昨工工整整的，領(lǐng)口袖口扣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他一向臉皮薄，此時兩頰上就有一抹飛紅，勉強(qiáng)一臉正色的撐著出來。

當(dāng)著鄭伯的面，他雖不甚熱情，并沒有給易縝什么太過難看的臉色。鄭伯轉(zhuǎn)身到廚下張羅時，他反倒往易縝臉上多看了兩眼。方才只顧著怎么不讓易縝搬進(jìn)來，沒有太過留意，這時細(xì)看，昨夜那五指印竟找不出一點(diǎn)點(diǎn)痕跡來了。

終于忍不住好奇，壓低了聲音問他：“你臉好了？”

易縝伸手摸了摸臉，道：“好了。”他見秦疏神色有些困惑，便給他解釋：“我回去以后，想起路上你給小霽用的那些藥，后來還剩了一些。正巧就帶著，昨天回去涂了一點(diǎn)，今早上就全消腫了?！?/br>
他對這樣的藥效顯然也很滿意：“看來這藥應(yīng)該再買一些。以后隨時備著一瓶?！?/br>
秦疏有些怏怏不樂，神色復(fù)雜又古怪地看看他，半晌垂下眼睛點(diǎn)點(diǎn)頭：“那就備著?！?/br>
易縝混然不覺這話有什么不妥。

幾個孩子也都起床了。梁曉去給鄭伯幫忙，許霽打著呵欠，拿著梳子到處找人給他梳頭，最后被明珠拉到旁邊梳洗一番。

吃過簡單的早飯，鄭伯就提起讓秦疏帶著易縝四處逛逛的事情。

平心而論，秦疏是很不情愿的，然而面對鄭伯的殷切，他卻又說不出回絕的話來。他多少明白鄭伯的苦心，這位幾乎是拿他當(dāng)兒子疼愛的老人，并不全是要給易縝找一個導(dǎo)游，也是看他始終悶悶不樂，想讓他借此機(jī)會到處走走散散心。

因此秦疏什么也沒有說，然而神情算是默應(yīng)了。

難得的是向來纏人的許霽卻沒有鬧著要去，

秦疏都已經(jīng)認(rèn)命地將他抱起來了，小霽卻一本正經(jīng)地道：“我不去了。我留在家里和哥哥玩?！彼娗厥杪月队牣悾瑩е牟弊?，貼近了他的耳朵小聲說地說：“我要留在家里，要不然你把我們丟在外面不讓我們回來了?！币幻嬲f，一面露出警惕而得意的神情來。

也不等秦疏反應(yīng)過來，他掙了掙，從秦疏懷里滑下來，跑開瓜棚下站住，對著兩人揮了揮手：“去吧去吧。爹爹再見?；貋淼臅r候記得給我買面人，我還要桂花糖，要玫瑰糕?！彼緛砭拖矚g甜食，最近更是迷上了這類香噴噴的糕點(diǎn)。

秦疏沒料到他有這樣的小心思，一時之間哭得不得。見他站在瓜棚下，笑嘻嘻地朝著自己揮手，要這要那，模樣卻可愛非常。秦疏也就對他生不起氣來。

反而是易縝微微有些不滿：“吃那么多甜的，也不怕蛀牙?！?/br>
許霽也不理他，張著嘴對著秦疏笑，露出一口雪似的小白牙。

秦疏不由得一笑，對易縝道：“走罷。”

易縝倒沒敢真想著他能陪著自己四處游玩。卻沒想到秦疏還真這么做了。只是秦疏似乎不大喜歡去人多的地方，挑的地方多半僻靜，以至于易縝一度都要想到他是否惱怒之下有要將自己滅口的心思。

秦疏并不理會他想什么，盡職盡責(zé)的指點(diǎn)給他看沿路的景色。他雖然自小在桐城多年，卻如同他自己所說，常年不得出宮，很多地方他也是第一次到，然而他畢竟博識強(qiáng)記，就算沒有親眼見過，也能依據(jù)典籍記載給易縝說得頭頭是道。

慢慢的氣氛也就沒那么緊張，偶爾兩人也就從一個說一個聽變?yōu)榻徽剝删?，卻如同相交多年一般自然起來。

下午秦疏帶他到普方寺去逛逛，那寺廟在城外山中，但路旁不時有幾處茶館小店，也時不時能見到游人模樣的山客來來去去，廟中的香火想必是鼎盛的。

其間在一處茶水鋪憩腳，一旁正巧有人說書，易縝先還有些興味，聽了一段，卻覺出這人所說的故事隱約有幾分不是滋味，要那么一捉摸，還都能和秦疏一一對上號。

易縝臉色微變，先是惱怒，后來又擔(dān)心秦疏難堪。他想到秦疏又不是個聾的，怎么可能聽不到。這就有些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朝他那力看了一眼。

秦疏正低著頭吃面，拿著筷子的手穩(wěn)穩(wěn)的。似乎覺查到他惴惴的目光，策微一頓，抬頭向他看了一眼，神色無喜無悲。見他呆在那里，若無其事地將另一碗面朝他面前推了推：“怎么不吃？吃完了就走，前面還有好長一段路。”

易縝好不容易低下頭去，嗯了一聲。卻是胃口全無。店里總共也不大，他有心不去聽，那些話卻總往耳朵里鉆，又有一兩個好事的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語，就當(dāng)個笑話肆意說笑。

他不敢再去看秦疏，也不知道秦疏現(xiàn)在心里是怎么想的。拿他的過往來說笑的人也許只是人言亦言，未必是惡意存心。但他卻只覺得那些話好比刀子一般，扎得人從遍體生疼。他幾乎就要忍不住發(fā)作，就在剛要站起來的當(dāng)頭，卻被秦疏一把拽住了。

他的手微微發(fā)涼，睇了他一個同樣微微發(fā)涼的眼神，卻至始至終都沒有什么太大的表情，輕聲道：“吃完了就走吧。”

易縝僵了一會兒，悶悶道：“我不吃了?！?/br>
秦疏‘哦’了一聲，朝他還沒動過的碗里看了看，顯然是覺得他浪費(fèi)糧食，然而也只是看了看，繼續(xù)不緊不慢地將自己那一碗吃完。住舊上放了幾枚銅錢，起身走出門去。

易縝跟在他身后，覺得他的背影在經(jīng)過旁邊正說笑的那一桌人時，有一瞬間些微的顫抖，然而很快若無其事的走了出去。

看著這樣的秦疏易縝只覺得從心尖里發(fā)疼，走出一段路后，忍不住回頭狠狠啐了一口。

秦疏回過頭來看了看他。易縝意猶未盡，獰聲道：“方才在店里若不是你攔著我，我非要給他們點(diǎn)顏色看看才好?！彼低得榱饲厥枰谎?，聲音低了下去：“他們那么編排……你就一點(diǎn)兒都不生氣么？”

秦疏注視他良久，最后露出一點(diǎn)無可奈何的苦澀笑意來：“既然知道他們是編排，也就沒有什么好生氣的。天底下的人都那么說，你收拾得了一個兩個，卻堵不住天下人的嘴?！彼捯馄降?，神色卻慢慢堅(jiān)毅起來?！皠e人要說，那就由著別人說去，反正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