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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這么多人?他們都是纖夫?”黎嘉駿隨口問旁邊一個船工。 “你說橈夫子?不是,哪有那么多拉纖的,那些是十里八鄉(xiāng)全部會拉纖的人,”船工說著,忽然指向?yàn)┩可?,“你看那兒,看到?jīng)],一片,很多戴帽子的?!?/br> “看見了,怎么了?” “那是我們的人啊。民生公司的,船廠的,都有,全是公司員工?!?/br> “都在拉纖?” “能叫的都叫上了,那么多船,以前那些人根本不夠用?!?/br> “……”黎嘉駿遠(yuǎn)遠(yuǎn)望去,灘涂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在飛機(jī)還在遠(yuǎn)去的回聲中,一聲悠遠(yuǎn)的號子聲遠(yuǎn)遠(yuǎn)響起。 “拉纖嘍!”頭纖叫。 “嘿!喲!”低沉的應(yīng)和聲如悶雷一般響起,數(shù)百人猛的往前挪去,他們的脊背幾乎平行于天,手撐著地面,手下的鵝卵石在千年的沖刷和百年的摩挲后光滑如鏡,在慘淡的陽光和冰冷的水中閃著璀璨的光。他們步調(diào)一致,一步又一步,成片的背部起伏著,泛著油量的汗?jié)n,水漬,像是另一片海,洶涌的朝前涌去,黎嘉駿遠(yuǎn)遠(yuǎn)看著,恍惚間竟像是看到了北京奧運(yùn)會開幕式的場景。 也是那么密密麻麻的人,整齊劃一的動作,演繹那些關(guān)于仁義禮智信的故事,千年的傳承和古典的美感,就好像碎裂的拼圖分分合合,組成一個個整體的畫面,觀眾都看不清他們的臉,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但卻都將目光灌注在他們的身上,因?yàn)槌怂麄?,眼前再沒別的什么可以引起他們的注意。 但是不一樣啊,到底不一樣。 拉纖和開幕式,極致的慘痛與榮華重合在一起,竟然毫無違和感,這兒的赤身果體和未來的長袖翩飛,無聲中都好像在吼著一句話。 她能感覺到,但她說不出來。 船隊(duì)在激流中緩緩的開動,與纖夫的步調(diào)完全一致,濕淋淋的繩子像網(wǎng)一樣向岸上輻射,繃得如鐵索一般筆直,那繩子粗礪,縫隙間是江中的石子和泥沙,很難想象這樣刑具一樣的東西被緊緊扯在一個人身上的感覺。 “最后一船!”有人在岸上高吼著,“拉喲嘿!拉完吃飯!” “嘿!喲!”這是橈夫子唯一的回答。 “懸崖峭壁水直流喂!”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嘹亮悅耳,回蕩在山間。 “嘿!喲!” “十人見了九人愁喂!”那女聲接著唱,追著聲音,黎嘉駿隱約看到很遠(yuǎn)處幾個頭纖,他們都彎著腰,在拉纖。 “嘿!喲!” “終日不見太陽面嘿!” “喲!嘿!” “只見猿猴甩石頭類!” “喲!嘿!” 一首號子唱完,船緩緩的行過了最險(xiǎn)的一段水路,到了纖夫拖不動的地方,繩子便逐一解開了,岸上的人默默卸下重?fù)?dān),淡定的接受船上人的歡呼,船還沒開多久,人已經(jīng)散的差不多了。 他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多偉大的事。 對他們來講也就是一點(diǎn)口糧或者一點(diǎn)外快罷了。 可是就因?yàn)橛兴麄儯瞬莾毫艚o侵略的,就只剩下回收都嫌運(yùn)費(fèi)貴的破銅爛鐵了。只要安全到達(dá)重慶,憑著那些保存下來的東西,大后方能再扛十年。 十年,足夠了。 黎嘉駿翹首癡癡的望著。 “別看了!”二哥過來敲她腦殼,“快去休息,下午就到泄灘了?!?/br> “也要拉?” “也要拉。” 黎嘉駿沉默了,長江三大險(xiǎn)灘,看來她這是要堅(jiān)強(qiáng)的親歷完三個才行,可是她實(shí)在不想看這樣的場景,看著就心塞。 她哀求:“哥,你別喊我,等會讓我睡過去吧。” 二哥瞇起眼:“怎么,大家都在那鼓勁,你說你不愛看?要不你下去拉唄?!?/br> “不是那個意思?!崩杓悟E心煩的撓撓頭發(fā),“我就看不得廣大勞動人民吃苦受累咋了……” “可以,但你必須出來,前頭就有一艘船被撐住差點(diǎn)掀了,得虧纖道上的橈夫子死死撐住才沒出事兒,若是沒撐住,誰都沒空來救你?!倍缡种更c(diǎn)著他,強(qiáng)調(diào),“必須,出來,聽到?jīng)]!” 黎嘉駿抹了把臉,胡亂點(diǎn)頭:“明白明白!” 如是,再次有驚無險(xiǎn)的過了泄灘,算是過了西陵峽,再往前過了瞿塘峽,就到重慶了。 適時萬州重慶處水位尚有寰轉(zhuǎn)余地,但依舊有險(xiǎn)灘需要纖夫拖動,過了泄灘后的??跒又铍U(xiǎn)的就是重慶附近的滟滪灘了。 所有人張望著重慶,麻木而自信的過了滟滪灘,告別了那一段的纖夫,再行了一段,朝天門的牌坊首先進(jìn)入眾人的眼簾。 震動船隊(duì)的歡呼聲中,黎嘉駿眼皮重若千鈞,她只感到一口氣隨著朝天門的靠近而呼的飛了出去,讓她全身一軟。 此時,她只想睡一覺,好好睡一覺。 第187章 觀瀾求婚 幾十天不見,重慶已經(jīng)局部略有“改造”了。 轎車一路緩慢前行,市井生活如常,若干被炸毀的廢墟旁人流依然如織,小販沿街?jǐn)[著攤,叫賣聲清脆響亮。 只是有些建筑坍塌著,有些被炸出個大洞,有些則垮了一大半,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房梁,密集的山城本就空地不多,這被炸空的一段,被人晾了一排排衣裳,正好在陽光下迎風(fēng)招展。 一輛水車吱嘎吱嘎的開過去,帶著頭盔的救火隊(duì)員神情嚴(yán)肅。可旁邊路過的兩個婦女雖然穿著灰撲撲的夾襖,卻不知是因?yàn)檎f了什么笑話,嘎嘎嘎笑得開心,手里還提著菜籃子。 “轟炸很多嗎?” “幾天一次吧?!贝蟾鐩]有看窗外,閉目養(yǎng)神。 “哦,好淡定?!崩杓悟E滿臉崇拜。 “少見多怪,多見不怪?!倍缇珶捒偨Y(jié),“話說你這么跑出來那么久,你那小男朋友不跳腳?” 說起這個黎嘉駿就心塞,一把淚:“好不容易釣到一個好男人,就因?yàn)槟?,說不定人家已經(jīng)跑干凈了!你賠!” “嘿!敢甩我妹子,卸了他的狗腿!哥!咋整來著?!” 大哥哼了一聲:“你也知道把人一個人扔這兒不厚道。”他訓(xùn)的居然是黎嘉駿! 黎嘉駿訕訕的:“你們比較重要嘛?!?/br> “以后若他成了家人,就不能如此任性了?!?/br> “哎……”這么多天聯(lián)系不上,估計(jì)已經(jīng)沒有然后了,黎嘉駿苦悶的看著窗外,她現(xiàn)在好想有個人靠靠,有個自己的家感覺就是不一樣,至于二哥,管他去死吧,老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