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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簾搭了個(gè)小帳篷,里頭爐子里燒著清香的木柴,旁邊還擱了瓜果盤子,馨口臘梅花熏得香氣醉人。 也難怪這出戲紅遍長安城,端的是風(fēng)流蘊(yùn)藉,蕩氣回腸。中間那武官兒同大小姐分別時(shí)候起,我便開始哭,哭到那小姐嫁了富貴人家,日日倚危樓,遙望著武官兒駐守的玉門關(guān),卻只望得見日暮斜陽。這戲比之起初的詩文,最大的妙處是將武官兒與小姐兩人寫成了癡情種,纏纏綿綿的,令長安民眾黯然銷魂。 戲散了,我攙著延順,兩人浸在戲里,猶自哭哭啼啼。馬車將延順?biāo)突貙④姼?,再送我到家。我一跳下馬車,便見枕壺捏著折扇立在寒風(fēng)里,似笑非笑地瞅著我。 ☆、【章七 舉烽】09 枕壺?fù)u了扇子笑問我:“戲好看么?” 我明知故問道:“什么戲?” 枕壺嘆氣道:“你說什么戲?” 談話間,我們并肩入了里屋,我將外罩的玫瑰色大氅脫了,懶洋洋歪在墊了軟底子的靠椅上,笑嘻嘻道:“我可不曉得什么戲,最近我沒看戲?!?/br> 枕壺伸手在我臉頰上狠狠捏一把,擱了扇子,哭笑不得地在我邊上坐了,柔聲道:“好啦,我不說你,你告訴我,戲好看嗎?” 我見他態(tài)度倒還坦誠,便老實(shí)道:“好看?!?/br> 枕壺瞇了眼睛,倒也不惱,只望了窗外輕輕嘆氣。我見不得他這愁緒滿懷的模樣,便伸了胳膊摟住他脖子,趴在他懷里說:“侯崇秀念書也未必不如你們呢,不過是因出身低微,考不得科舉,不然今年也未必是巫端臣的狀元?!?/br> 他笑道:“我曉得,他的詩文我每每都看的?!?/br> 我搖頭晃腦道:“他的詩文看得,戲文就看不得了?你腦子怎么恁的酸腐,看戲怎么了?大家看得快快活活的,不好嗎?” “戲文也看得,”枕壺微微一笑,“只是這時(shí)節(jié)演這樣的戲文,未免也太輕佻了。不過也怨不得侯崇秀,我看咱們大唐的人吶,好日子過久了,別說居安思危,即便是天塌下來了,也堅(jiān)信會有人頂著呢。” 我道:“這是什么意思?” 枕壺嘆一嘆,輕聲道:“阿曇,汾州那里在打仗呢?!蔽艺徽?,他續(xù)道:“打仗可不是白簡夷將軍提了長、槍去敵陣?yán)餁鈩萑绾绲匚枰晃璞懔耸?,除了白簡夷外,還有三十萬大唐軍人陳兵汾州城下。他們可不像白將軍那般武藝高強(qiáng),稍有不慎,便要埋骨他鄉(xiāng)。他們?yōu)榱吮<倚l(wèi)國,冒了寒冬的風(fēng)雪沖鋒陷陣,咱們長安城的人還在這里鶯嬌燕軟、歌舞升平,像話嗎?” 我悚然一驚,默默垂下頭去。枕壺?fù)Я宋胰崧暤溃骸拔艺f了,既怨不得侯崇秀,也怨不得你。是咱們大唐好日子過久了。不單單是民眾,即便是那些出征的士兵,個(gè)個(gè)也是插了水仙花、念叨著‘縱死俠骨香’上的前線,是不是?人死了,骨頭浸在冰雪里發(fā)青,天氣稍微熱一點(diǎn),腐rou便要發(fā)爛變臭了,兀鷲圍了戰(zhàn)場啊啊地叫,香在哪里?” 我低聲道:“那怎么辦呢?” 枕壺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倚了窗臺默默向北方蔚藍(lán)而清瘦的天穹望去,長嘆道:“我心里很有些不安,只愿是杞人憂天才好?!?/br> 在晨昏寺吹鑼打鼓演了一個(gè)月,演到了一年里最嚴(yán)寒的時(shí)節(jié)。然長安城群眾的熱情將整個(gè)冬天都融化了,晨昏寺人潮涌動,寺廟里竟無一寸積雪,較之往年白雪侵檐撲簾的景象,令我一陣慨嘆。 叛軍這一月守在汾州城里,閉門不出。沈老將軍無奈之下,便在汾水邊駐軍,以期良機(jī)。四面八方的物資一車一車地運(yùn)到汾河邊,將三十萬大軍養(yǎng)得膘肥體壯。他們都還年輕,大約是第一次出征,打了好幾場勝仗,正是興頭熱烈的時(shí)候。偏偏叛軍不如他們的意,蝸居汾州城,三十萬人的滿腔熱血沒處灑,便日夜飲酒作樂。 軍隊(duì)里不少頗有文采的家伙,喝高了便作起詩來,鏗鏘的句子乘著寒風(fēng)飛到長安城,在街頭巷陌熱烈鼓蕩著。如今的長安城里,乞討的小兒都能念上幾句戰(zhàn)士們所作的詩歌,在北風(fēng)里哀哀地吟誦,過路人聽得心頭豪情起,便慷慨解囊,兩邊快活。 沈安樂每日上街去,聽了街頭那一首首戰(zhàn)歌,便暗自記下,回來謄抄給枕壺看。枕壺每晚燒了暖爐點(diǎn)燈看,一面看一面笑,笑著笑著便嘆氣。 范可與常來我們府上,抱怨說駐扎在長安城邊上的左羽林軍近來真不好管教,一個(gè)個(gè)打了雞血似的,千請萬請,一定要讓他們上前線。范可與喝了一盞熱茶,笑罵道:“那些小子們說,若是叛軍被那三十萬人滅光了,他們可怎么辦呢?人家上了戰(zhàn)場,建功立業(yè),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他們守在后方兩眼一抹黑,可不是虧大了嗎?” 枕壺莞爾道:“他們是眼紅玄武門那點(diǎn)羽林郎罷?白簡夷名聲大噪,連帶著整個(gè)北衙禁軍都臉上有光?!?/br> 范可與道:“我是怕了他們了,日日聽這些老生常談的請求,耳朵也生繭了。——聽說你爹爹前些日子發(fā)脾氣了?” 枕壺道:“正是。咱們長安城‘風(fēng)水一輪’牽頭,帶上雍州、商州、豳州等十八州近千家酒樓一起,給那三十萬大軍送了萬桶美酒。眾人狂歌痛飲,鬧了一宿,聚眾打了好幾個(gè)場子。我爹爹次日才曉得,惱得要用鞭子一個(gè)個(gè)抽,還是白簡夷勸好了。” 范可與冷笑道:“戰(zhàn)時(shí)喝醉酒?砍頭也不過分!那白簡夷未免也沽名釣譽(yù)得過了頭罷?這是他該管的么?” 枕壺笑道:“若是喝了酒的都砍頭,那叛軍也不用討伐了,咱們自己先把自己這三十萬人砍光了?!?/br> 范可與挨不住笑了幾聲,到底又連連嘆氣道:“荒唐!荒唐!” 范可與雖這樣說,但那三十萬士兵并不這樣想,長安城的民眾也不這樣想。他們議論紛紛,說沈老將軍未免嚴(yán)厲得過了頭,大約是老了,思想僵化了,不如白簡夷將軍那樣,年輕力壯,還懂得變通。 話鋒一轉(zhuǎn),議論到了我和枕壺頭上,說沈老將軍對兒子、兒媳如何如何不近人情,老丞相的夫人去世時(shí),沈夫人還在將軍府前跪著呢!捕風(fēng)捉影又敷衍出一段故事,說我因跪在將軍府前,竟誤了見我阿娘最后一面,“哇”地在我娘靈前吐了幾升的血什么的。 我聽這些消息,又好氣又好笑,隱隱還生出點(diǎn)悲涼來。 當(dāng)初沈老將軍出征,相送到灞橋邊的是這些好心腸的長安人;如今沈老將軍在風(fēng)雪里支撐著這個(gè)帝國,編排他、誣陷他的也是這些好心腸的長安人。 枕壺不以為意,笑道:“你當(dāng)我爹爹是水晶人嗎?他年輕時(shí)在長安城里斗雞走狗,被整座城罵作膏粱紈绔的時(shí)候,也不見他臉紅。” 長安城熙熙攘攘,汾州那邊自然聽不到。汾州城里城外又僵持了半個(g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