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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拜見他時,并沒有人提出異議。他遠遠地,看著那黑衫紅裙的女子一步步走入宮門、踏過空曠、步上臺階、邁過殿門,如夢中的精靈般行至他眼前,忽然覺得仿佛置身夢境一般。 文武百官愣愣看著她,這美麗的女子,竟是世間尊貴無雙的嫡公主。 項頌良的眼眶有些紅,眼前浮現(xiàn)出當年那個女娃娃的模樣,那時她明明在心里嫌他“刻板、迂腐”,卻從未開口嘲笑過他。在輕璇一夜間失去下落后,他這個師傅反而進入了官場,一步步堅持著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他時常會想起輕璇小時候的樣子,他想著,他已經(jīng)不再迂腐了,若有一天再見,她定然不會再在心中嘲諷他,可如今卻是她令他刮目相看。 沒想到,千帆竟就是輕璇。 輕璇在殿中央停住,盈盈拜下,聲音空靈清越:“兒臣惠寧,拜見父皇?!?/br> 她梳著垂掛髻,以牡丹瓔珞為飾,一頭青絲柔軟地灑下,膚色如一塊上好的通透白玉。月白色束胸的齊胸襦裙紅艷似火,迤邐在地,黑色對襟褙子上的朵朵白梅如同殿外還未化去的雪,更襯出她艷麗迷人的冰雪之姿,而纏繞臂間比襦裙淺一色的披帛,則為她添了幾分乖巧溫婉。 所有人都在心中無聲地驚嘆,只有令遙滿臉毫不掩飾的愛慕與疼惜,皇帝愣愣看她許久,才依稀憶起她兒時的模樣,指尖微微顫抖。 她的眉毛,似乎長了些,不過,眉形以前就是這樣的。 她的眼睛,里面多了許多他看不明白的意味,小時她眼睛圓圓的,原來長大后會變這樣。 鼻子還是從前的樣子,嘴唇長得比小時候更好看了,發(fā)際線與小時一摸一樣,是他的女兒沒錯。 她的臉,再也不似以前那般,精致如同易碎的瓷瓶,而是英朗了一些,迷人的美直入人心,令人沉醉,還隱隱帶有些特立獨行的不羈與張狂。 皇帝得意地笑了笑,早已準備好的圣旨由吉榮尖細的聲音念出,輕璇垂首而立,神態(tài)恭謹,小心辨聽著圣旨中的字眼和周圍大臣們微不可聞的嘆息聲。 和她料想的一模一樣,皇帝對她很滿意,他本就是個荒yin的人,且她不是皇子而是公主,不論她的名聲如何,只要身上有如此濃烈的傳奇色彩,就是讓他自豪的。 而大臣們挑剔的目光,她也早就預料到。如今朝中早已傳遍,她穆輕璇一直在穆淳的保護中,又是個江湖女子,恐怕此時不僅有人質(zhì)疑她是否真是公主,還有不少人在揣測著,她會從此留在皇帝身邊,為穆淳博得更多恩寵,畢竟她是個才名艷名遠揚的女子,又流落民間多年,會比安盈公主更有手段。 圣旨宣畢,輕璇微微揚起頭,帶著大炎貴族特有的矜持與清傲,皇帝笑著道:“回來就好,你流落民間多年,如今蜀王將你送回來,便安安心心在這皇城,繼續(xù)當你的惠寧公主?!?/br> 輕璇依禮應下,皇帝當著朝臣的面也不好與她多談,便隨意道:“你先去拜見你母后吧,朕隨后再去看你們?!?/br> 皇帝賜給輕璇的芳甸宮離坤玉宮不遠,臨著斛珠池,十分清幽。斛珠池的水,來自皇帝和妃嬪們最愛游玩的瀚瀾湖,一條涓涓水流將湖水引入池中,而瀚瀾湖西南角的那片梅林,則將瀚瀾湖的熱鬧隔絕在外,維持著斛珠池畔的安靜,微風習習吹過,水面漾起波紋,映入水中的幾樹紅梅也隨著朦朧起來,輕璇簡單在宮中安頓過,便隨著皇后宮中前來引路的素茵往坤玉宮行去。 其實輕璇記性極好,宮中的一宮一殿她都記得,特別是從坤玉宮去乾明宮的路,在她腦海中最是清晰,她笑著對素茵道:“你不必替我引,我記得很清楚的。” “啊……公主聰慧,倒是素茵太愚鈍了?!?/br> “你可不愚鈍,”輕璇笑容綻放,“素茵jiejie,你一直很聰明的,母后最喜歡你,這些我也都記得?!?/br> 素茵有些驚訝,當年她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宮女,沒比輕璇大幾歲,沒想到輕璇連她都記得。 “母后她……生我的氣么?” 素茵搖頭:“當初皇后娘娘急壞了,也發(fā)過脾氣,可如今知道公主回來,她早就忘了生氣了,公主不用擔心?!?/br> 輕璇點點頭,其實她早就從穆淳口中知道了皇后這些年一直托襄國公府找尋她,可入殿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還是沒來由地心中一緊,快步上前,如同犯錯的孩子般跪下,小聲道:“母后,兒臣回來了。” 殿中熏著淡淡梅花,被獸金碳爐一烘,暖香撲面而來,令人更添了幾分舒適。皇后一襲明黃家常袍服,背對輕璇而立,明明是溫婉如月的身姿,輕璇卻莫名覺得那明黃色凌厲得很,心中有些慌亂。 皇后神情冷淡地轉(zhuǎn)過身,熟悉的臉讓輕璇覺得雙眼一熱,想要流淚,又覺皇后還如從前一般年輕,心下稍安,可皇后如霜的神色再次讓她回到幼時犯了錯的忐忑中。 “回來?我看你在外過得十分瀟灑,滿江湖撒野,還想著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想回來了?!被屎蟊涞?。 “不,母后……”輕璇難過道,“兒臣在宮外無時不想著母后,兒臣……” “所以,你覺得內(nèi)疚了?”皇后挑眉。 “我……兒臣……”輕璇想說內(nèi)疚,可她想到了這些年的際遇,想到一起闖江湖的方湛、項子珩、飛雪,還有青門的一眾弟兄,還想到蕭緲這樣的閨中密友,想到與她共結連理的殷無念。 想到這些,她就無法說出“內(nèi)疚、后悔”這樣的字眼。 “你不內(nèi)疚,我也不怪你?!被屎蟪掷m(xù)著冷淡的表情,“因為,本就是我與你父皇一直瞞著你。你一直被蒙在鼓里,連自己生母去世時都對此一無所知,該內(nèi)疚的那個人,怎么都不該是你?!?/br> “不,母后……” “怎么,難道不是么?” “母后這樣說,兒臣當真惶恐。兒臣知道,當年的事,不能怨母后,母后也是身不由己?!彼ь^,見皇后面無表情,眼底卻有一絲動容。 “母后視兒臣如己出,雖不能時常見到哥哥,卻從不將心中的哀愁發(fā)泄在兒臣身上。兒臣出了宮才懂得,當初母后教了兒臣那么多道理,又請師傅教兒臣琴棋書畫、騎馬射箭,都是為了兒臣日后能變得出類拔萃。若不是母后,兒臣出宮后哪能過得這么好?恐怕早就……”她低下頭不說話了。 皇后打量她一會兒,忽然笑道:“從前你在宮中,衣食住行無一不精,我對你也那樣嚴苛,連舉手投足都細細教導過多回。誰料想你后來竟出了宮,淪落到刀光劍影的江湖,風餐露宿,與粗鄙之人為伍,如今再來到我面前,我看著你……覺得你能出落成這般模樣,也是非常不錯的?!?/br> 作者有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