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輩子就死得莫名其妙，怎么甘心就這樣又死一次！

    所以她就好好地活了下來，假裝活得很普通。雖然，她還是會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地哭，就躲在那個硯箱里。孩子蜷縮著手腳環(huán)抱住自己，輕輕地?fù)u晃幼小的身軀，無聲地哼唱著幼時mama哄她入睡的安眠曲，在闔上蓋子后硯箱逼仄又狹小的空間里一邊悄無聲息地流淚，一邊享受這片刻的、漆黑的、卻堪稱溫暖的安全感。仿佛這樣，不管是吃人的人還是吃人的妖魔鬼怪都找不到她。

    后來，她的身體漸漸長大，再也鉆不到硯箱里去了，她沒有再哭，也沒有再躲起來，因?yàn)檫@個世界已經(jīng)沒有地方給她躲了。她開始在沉默中求索，并每天每天都告訴自己，讓自己一刻都不要忘記，她一定要活著離開這里。

    直到今天，那個舊硯箱已經(jīng)落滿灰塵，她也很久很久沒有哭過了。

    「我沒事的，」癸虛留抱著帚神不算柔軟的身體，吸了吸鼻子，扯開大大的笑容，「左眼跟裝了個燈泡似的，也挺好哈哈哈！」

    雖然不太明白癸虛留說的是什么，但看見她不再難過，帚神也跟著高興起來。

    癸虛留靜靜地抱著帚神閉上了眼睛，安寧如水般淌過整個空間，喧囂的、隱晦的那些暗潮被緩緩?fù)七h(yuǎn)，剩下的只有薄錦被褥與體溫交融的溫暖，一室寧靜。

    在這種放松狀態(tài)下，癸虛留竟然一不小心就睡著了。這可真是十分難得了，自從脫離嬰兒期后，她的睡眠變得越來越淺，同時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入睡。在原本的世界里她習(xí)慣于睡眠中各種豐富多彩的夢境，但來到這里之后她鮮少做夢，也許是生怕外面的森森白骨入夢吧，好在與食物的需求相似，她也沒有太多對睡眠時間的要求。

    然而，這一次是不同的。

    癸虛留冷著臉站在虛空之中，望著周遭綿延不盡的黑暗，雖然不知為何她自身顯示出了光亮，但這點(diǎn)寸余微末，根本無法照亮她的身外一尺。

    整個空間仿佛虛無之境，無聲，無光，無鬼神外物。

    癸虛留心里冷笑，裝神弄鬼！

    若是放在平時她貿(mào)然被拉入這樣一個空間，一定心下萬分慌亂，但今日不巧，她才與帚神共享片刻安寧就被不速之客打破，一時間惱怒大過于驚慌，倒是感覺不到懼意。

    「不知閣下闖入我的夢境之地有何貴干？」

    癸虛留干脆安坐下來，盤腿自然傾斜，右足搭在外側(cè)，冷臉瞪向空中。她知道這里一定另外有人cao持，而之所以會呈現(xiàn)出黑暗的虛無……

    哦呀哦呀，這么快就猜到了嗎？不要生氣嘛，如果不遮住你的「眼睛」，我的身份可就被你看穿了呢……但是，現(xiàn)在還不行哦，留~醬。

    一個風(fēng)雅的男聲從黑暗中傳來，略顯輕佻的語調(diào)卻并不招人討厭，反倒像熟稔的兄長一樣顯得親和又包容。

    癸虛留卻沒有絲毫買賬的意思，反而更加皺眉，這個人知道她的能力。

    的確，之所以她能覺察出這里肯定有人cao控，并不是她真的看見了，相反，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見，所以才確定是有人將她拉入了做過手腳的夢境。試想，眼睛瞎了的看不見和被人用布蒙上了眼的看不見本質(zhì)上是有所區(qū)別的，她現(xiàn)在，就像被人故意蒙上了眼睛，所以這里才會一片黑暗。隱在虛空之后的這個人為了隱藏身份，干脆「遮住」了她整只眼睛。

    「不妙啊，果然生氣了嗎？」男人說著不妙，語氣里卻沒有丁點(diǎn)著急的意思，仍舊親昵友好地自說自話，「這樣吧，我先道個歉，這么冒昧地將一位可愛的小姐的夢境與我的夢境之地相連，確實(shí)有失風(fēng)度，希望留醬不要那么氣憤才好。」

    男人略帶委屈地說，「其實(shí)我也是實(shí)在沒有別的更穩(wěn)妥的辦法才這么做的，要想不引起別的東西注意地靠近你，比想象中更難呢！這一點(diǎn)，留醬應(yīng)該也很清楚才對?！?/br>
    癸虛留默然，這個男人雖然聽上去輕佻，但她還是從中聽出了誠意。

    夢境之地的相連，確實(shí)極為穩(wěn)妥。

    似乎覺察出了癸虛留態(tài)度上的松動，男人斂去了夸張的上揚(yáng)語氣，趨漸平靜的聲音溫和中流露出一絲笑意。

    「要維持這樣一個相連的夢境可不是什么易事，留給我們的時間不算太多了……」他的語氣微沉，但本質(zhì)上還是帶著慢條斯理的優(yōu)雅，「撒，首先我們必須得對最基本的條件達(dá)成共識——」

    「留醬，你想離開寒河江府嗎？」

    癸虛留眉心一跳。

    男人無奈：「冷靜一點(diǎn)，我可沒有什么惡意呀?！?/br>
    癸虛留毫不留情地說：「但我也不相信一個連身份都需要隱匿幕后的人會對我抱有什么善意。」

    面對這樣明晃晃的防備與敵意，男人只好大大地嘆了口氣。

    「唔，看來合作破裂了，真可惜……不過既然來了這一趟，還是給你留個小禮物吧——留醬聽說過神之目嗎？」

    從男人的聲音里聽不出有多遺憾，就和他說不妙一樣也聽不出什么著急之意，但卻讓人聽出了不討人厭的狡黠。癸虛留對于這樣的發(fā)問自然不會應(yīng)答，男人也不介意，只是繼續(xù)說道：「傳聞神有雙目，左眼光明，右眼真實(shí)。神之左眼所照之處，皆是光明；神之右眼所視之內(nèi)，唯有真實(shí)……；怎么樣，留醬聽起來是不是有點(diǎn)耳熟？」

    左眼是光明，右眼是真實(shí)。

    癸虛留怔怔不語。

    神可以看穿萬物之形，此處的「形」即因果造就的萬物之形態(tài)；然而，「真實(shí)」并不僅僅局限于形，它還包括「真」與「理」?！刚妗故且患碌恼嫦?，而「理」則是心中所思所想。不知留醬是否聽聞閻魔之眼，那就是神之目的一種，閻魔之眼繼承了神看穿「真實(shí)」的能力，這也是為什么閻魔能看穿人的靈魂……嘛吶，不知道也沒關(guān)系，留醬大概也不會想見到那位大人的。

    男人解釋起事物來邏輯很清晰，而且說完一段便出言略帶調(diào)侃的習(xí)慣莫名有點(diǎn)熟悉。

    閻魔？

    癸虛留無語了片刻，那就是傳說中的閻王爺吧？誰沒事會想見閻王??！

    「能流傳下來對于神的左眼的記載并不多，就算有，也流諸于表面，在這一點(diǎn)上大概幫不到你什么了。但是，光明這種東西，能聯(lián)想到的往往就是破障、凈化、除穢……；畢竟，神不能只看穿敵人卻無法殺傷敵人吧？所以，光明應(yīng)該能成為你的利器。」

    「左眼主持賞與罰，右眼看穿善與惡。」

    「……擁有才能的孩子啊，千萬不要浪費(fèi)了你的天賦?！?/br>
    男人最后近乎喟嘆的語氣令癸虛留松開了皺著的眉頭，她大概知道這人是誰了。只不過，就算這樣，也還是，很，令，人，討，厭。

    「光明與真實(shí)？呵……」

    癸虛留仰起頭，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