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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這次為父去晉陽,還不知要耽擱多少時間。榮兒必須留在上黨,替為父守好家園?!?/br>他的語氣中,帶上了鄭重。梁榮愣了一下,小嘴立刻抿了起來。他不能跟阿父去晉陽了,但是這也是阿父第一次這么鄭重的囑托與他。小小心肝幾乎揪成一團,梁榮張了幾次嘴,才低聲答道:“阿父去晉陽,還很危險嗎?”這一點,梁峰沒想隱瞞:“晉陽被圍一年,又是并州治所,腹背受敵。自然是危險的。但是皇命在身,阿父必須前去坐鎮(zhèn),解決叛亂的匈奴人,保住一州安定。艱險會有,困苦也未必會少,著實沒有心力,照看府中了。榮兒明年就要總角,也學了不少詩書數(shù)算,可以為阿父分憂了。”這責任,在梁峰看來也過重了一些,然而梁榮那始終泛著紅意的眼眶,卻牢牢擒住了淚水。過了許久,他用力點了點頭:“阿父放心,榮兒會照看家中,不讓阿父擔心?!?/br>看著小家伙這副模樣,梁峰不由長嘆一聲,側身把兒子攬在懷中:“平素你就留在潞城,好好進學。若是府中出了什么事,盡快寫信送來晉陽即可。一切我會讓朝雨安排妥當,學館休假時,你就回府住下。還有你那崔先生也會留在上黨,若是有事,多向他問詢便好?!?/br>這話,其實也不是敷衍欺瞞。梁府只有他父子二人,若是都離開上黨,難免會讓下人有失了主心骨的不安。但是梁榮留下,就不一樣了。這是他的獨子,也是梁府未來的主人。只要有梁榮在,下面諸人就不會放松懈怠。而小家伙待在上黨這個大后方,也更讓他安心。只是孩子才八歲,又要跟自己分離,實在讓人心痛。緊緊抓著父親的衣袍,梁榮把小腦袋埋進了那散發(fā)著藥香的懷中。那具身軀又纖弱了許多,都有些骨瘦嶙峋了??墒前⒏高€是撐起了一府、一郡乃至一州之地,把自己和更多人護在羽翼之下。他已經(jīng)到了總角之年,不能再像年幼時那樣,只為了自己,給阿父添麻煩了。只是一直牢牢含著淚水,終是忍不住脫出了眼眶,打濕了一小片衣襟。※奕延未在太守府久留。簡單同段欽交代了祁縣之事后,他就離開了府衙。跟其他文官武將一樣,如今奕延在潞城也有屬于自己的官邸,只是布置太過樸素,莫說是婢女歌伎,就是伺候的仆從都少得可憐。相反,出入都有親兵,亦有行令禁止。簡直就像把另一個軍營搬到了城中。到了家中,他先處理了一些殘留的公務,隨后起身,進行每日必須的cao練。一套刀法,一套槍法,還有蛙跳、俯臥撐、引體向上這些從主公那里學來的技法。七月暑氣還未消去,哪怕穿著單薄衣裳,汗水也如淌水一般。但是奕延一聲不吭,只是沉默的按照標準,完成一個個動作,渾身肌理宛若繃緊的弓弦,充滿了力量和蘊藏的殺機。所有訓練完成之后,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取水沐浴之后,他隨意披上一件單衫,來到了書房。飯菜已經(jīng)擺上,一如既往,有rou有餅,跟軍中的伙食也無甚差別。吃完之后,他便取來兵書,邊看邊記,學了起來。若是有人說,上黨都尉,梁府主帥,每日都是這樣打發(fā)閑暇,定然有人會難以置信。莫說令狐況那樣的世家子,就是吳陵這樣的軍漢,在沒有戰(zhàn)事的時候也少不得吃酒作樂,消遣放松。他們這種刀口舔血之人,下得戰(zhàn)場,往往比其他人要放縱不羈。只因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什么叫朝不保夕。只是一枚冷箭,就能要了自家性命。換來官職賞賜,不用來吃喝玩樂,還能做些什么?然而奕延從未如此。從認字到現(xiàn)在,也不過短短三年。他的書房里,還有太多未曾讀懂的兵書、史書。主公告訴過他,要熟讀這些書本上的東西。若是這些東西,能讓他麾下多些活命之人,他愿意多讀上幾冊。筆鋒沙沙,落在微黃的麻紙之上。那字跡,有些像梁峰的手筆。但是沒有對方的灑脫從容,反而多了幾分鋒銳,銀鉤鐵畫,似能入木。就著火燭看了小半個時辰,奕延放下筆,揉了揉眼睛。這也是主公教的,讀書不能太久,也不能都放在晚間,以免傷目。他是靠眼睛吃飯的,若是視力欠佳,如何cao弓縱馬?如果今時今日還伴在主公身側,接下來他們很可能會下幾盤棋,或是拿出琴來,一人彈奏,一人聆聽。甚至談談兵書,談談古事,對著沙盤推演一下當年那些名垂史冊的戰(zhàn)役。亦或什么都不做,只是燃香飲茗,偷得半日閑。那筋骨分明的手,垂了下來。奕延睜開了灰藍的眸子,望向身側。滿室寂寥。他有多久,未曾自自然然伴在那人身側了?夜風拂動窗棱,發(fā)出咻咻輕響。奕延起身,來到了書房另一側,從木箱中取出錐鑿,繼續(xù)未完成的活計。他刻的,是一塊玉牌。玉是上好的羊脂白,花了他不少薪俸。上面的每一道紋路,都是他親手雕琢。他的父親,是鄉(xiāng)里有名的佛雕師。他也學了些手藝。只是不算精湛。先是花草,之后禽獸,隨后才是鬼神,而神佛,永遠只能放在技成之時。這是祖上傳下的規(guī)矩。他的手藝不算精湛,然而此刻,刻得卻是一尊佛。衣褶飄飄,眉眼舒展,在端莊之余,多出幾分婉約柔美。就如夢中之人,落在了白玉之上。這是他心中的神佛,也是唯一能夠壓住那些躁動和不安的法子。似乎只要凝神靜氣,就能一點點接近心頭所念。也許終有一天,惟妙惟肖的佛像,能掛在那人頸間。叮的一聲,金玉相碰。奕延似忘卻了所有煩惱,靜靜的雕琢著,膜拜著,這小小的玉佛。※翌日,梁峰醒來便投入了繁忙的公務之中。畢竟離開上黨這么長時間,又起程在即,還有不少事等他決斷。然而從早忙到晚,當終于能夠坐在書房,喘上口氣的時候,梁峰心中又煩躁了起來。把事情放在那里,裝作視而不見,終究不是他的習慣。再有幾天,就要赴任,不能再拖下去了。“喚奕都尉前來見我。”最終,梁峰還是對開口吩咐道。是該重新厘清這團亂麻了。然而傳令下去,人來的卻有些慢。喝了兩盞茶,又批了不少文書,門外的腳步聲才姍姍來遲。梁峰不由放下手中的筆,正襟危坐。少頃,屋門被推了開來,那高大身影,走進了書房。來人額上有汗,身上有土,顯然是一路趕來的。梁峰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可能是去城外馬營了。但是人都叫了過來,說這些也沒甚用處。清了清嗓,梁峰對身旁侍女道:“蒼嵐,命人都退下去?!?/br>蒼嵐一如既往沉默的行了個禮,就退出門去。奕延那英挺的眉峰微微一皺,緩緩跪坐在了梁峰面前。這樣的情形,他碰到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