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笑語殷然的樣子，我猜不出她的心還有多痛。

或是每個人的苦，只有自己可以咀嚼。無論哭著撲入誰的懷中，痛的都只會是自己的心。

不要妄想，他人能代你承受一分一毫。

我在飛機(jī)上獨(dú)自看著窗外，不斷慢慢地喝著飲料，依稀想用這些帶著香精色素的果汁，把與將留在唇上的味道除去。

洪冰注意到我的不安，總是用眼睛小心地窺探我。

不知道出于何種緣故，我忽然決定盡量和她保持距離，說到底，我們只是上司和秘書，而即使是朋友，也不應(yīng)該在酒店住在同一個房間內(nèi)。

絕對不會是因?yàn)榕c將那可以稱為憤怒的反應(yīng)。雖然他驕傲地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但是我知道，他憤怒。

無可否認(rèn)，我因?yàn)樗膽嵟吲d。如果我再坦誠一點(diǎn)，那么應(yīng)該說，我對他的憤怒感到欣慰。

胡思亂想中，飛機(jī)到了目的地。

我提著箱子下來時，并不預(yù)期有人來接機(jī)。因?yàn)樾欣畈欢啵?，我也不愿意有人問起諸如“總裁為什么簽約后即刻就回來”的問題。

但是，居然有人在機(jī)場外叫住我。

“生生！”好熟絡(luò)的稱呼。

看清對方的面目，我?guī)缀趿⒓炊ㄔ谠?，不知道該如何反?yīng)。

洪冰望望我，又望望來人，識趣地不作聲站在一邊。

“真的接到你了！”來人高興地抓起我的手，興奮莫名。

我眨眨眼睛，只好道：“書亭，好久不見?！?/br>
見到這個人真是令我尷尬。當(dāng)日入馬來西亞的監(jiān)獄有部分原因是因?yàn)樗?，但是他又一本正?jīng)地努力想營救；等我出來后，我卻沒有一個招呼地匆匆離開了。

其實(shí)我接掌黃氏，不斷上新聞報紙，他應(yīng)該早就知道我逃出生天。

最讓我渾身不自在的，是他似乎還非常喜歡我這個男人。想起當(dāng)日在逃亡的時候被他擁在懷里，我就不禁對自己連連搖頭。

“我打了電話去你在溫哥華下榻的酒店，他們說你已經(jīng)訂了機(jī)票。所以我就來碰碰運(yùn)氣。”書亭露出很孩子氣的笑容，幫我把皮箱提了起來。

我無法對洪冰解釋面前的是誰，只要擺出老板的架子，轉(zhuǎn)頭對洪冰說：“洪冰，你也累了，不要回公司，還是早點(diǎn)回家休息一下。明日上班?！?/br>
書亭臉上顯出得意甜蜜的神情，我暗自祈禱他不要因?yàn)槲覍γ貢膬删湓挾€以為我們之間有什么親密的關(guān)系。

“讓我為你洗塵?！睍ひ业剿呐苘嚽?。

最新的跑車款式，我剛剛在某本跑車雜志上看過它的圖片。腦中驀然閃過的，是書亭馬來西亞賀氏二公子的身份。沒錯，書亭也是個世家公子，不過他脾氣那么好，心理這么正常，總給人他出身普通家庭的錯覺。

世家公子，應(yīng)該象我，或象與將，或象與亭，反正不象書亭。

我淡淡一笑，上了書亭的車，任他把我?guī)У胶翁帯?/br>
此人不能對我造成任何傷害，這是我的直覺。

書亭一邊開車，一邊從倒后鏡看我的臉色。

“生生，你臉色好了很多，健康了很多。”

“是嗎？謝謝。”我冷漠而生疏。

他有點(diǎn)不自在，仿佛重見我的熱情受到打擊。但很快振作起來，繼續(xù)對我說說笑笑。

我一直冷冷淡淡，偶爾回應(yīng)一兩個音節(jié)。

終于，書亭認(rèn)真地說：“馬來西亞的時候，你逃了出去，為何不告訴我？”

我無言，連眼睛里面都是冷的。

他又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我猜到，救你出去的是榮與將?！?/br>
對于一直閉著嘴巴的我，書亭毫無辦法。

我聽他自言自語。

“你可知道，我聽到對于你的案子判決時候的心情？在那個時候，偏偏進(jìn)去監(jiān)獄探望又受到禁止。直到我買通警察看到被槍決的犯人尸體，才知道死的那個不是你?！?/br>
書亭說得激動起來，猛然踩了剎車，轉(zhuǎn)過頭來對著一臉無動于衷的我：

“以為你死的時候，我的心都要裂開了。想到如果不是我把你帶到馬來西亞，你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我真恨死自己?！?/br>
看他的模樣，似乎快要掉下眼淚。

我可以想象他當(dāng)時幾乎悔恨心疼得死去的情景?？墒牵揖尤粴埲痰馗械礁吲d。

我知道書亭是純潔的，全心全意對待我的。這么難得的一個懂得珍惜我的人，我卻因?yàn)樗慕^望痛苦而得到快意，這令我自己都不禁驚訝。

“知道你被槍決，我當(dāng)即想拿起手槍自殺，但是，想到你是被人誣陷的，我又想留下性命為你報仇?！睍び趿艘豢跉猓路鸱浅c幸：

“幸虧我沒有做傻事，生生，否則,豈非又是一對朱麗葉和羅密歐？”他對我微笑。

我的注意力，終于被他的一句話撩撥起來：“書亭，你曾經(jīng)追查是誰誣陷我？結(jié)果如何？”

“什么也查不到。我動用整個家族的資源，毫無頭緒?！彼麑ξ倚攀牡┑骸拔也粫艞壍?，生生，我一定幫你報仇?！?/br>
動用整個家族的資源？當(dāng)然查不到。

想想賀氏的資源掌握在誰的手里!

我望著書亭，別有深意對他說：“書亭，你今天的說話，可算承諾？”

他當(dāng)即握住我的手：“日月作證，賀書亭永不負(fù)黃生?！?/br>
又不是花前月下，我更沒有和他長相廝守的意思，何必這般rou麻。

我注重的，只有一點(diǎn)：“你一定會幫我報仇，對嗎？”

“對！”書亭鄭重地點(diǎn)頭。

我知道自己已經(jīng)埋了一個殘忍的伏筆，不忍看書亭的眼睛，轉(zhuǎn)頭把車窗打開。

又是一個月色迷人的夜晚，又是風(fēng)呼呼吹來，又是在嶄新的跑車之內(nèi)。

我想起和與將偷偷溜出榮家的第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