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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的宣京,卻也和寧靜沾不上邊。薛寅身上的龍袍早已皺巴巴,他卻也無心顧及,柳軍已行進到了能夠看到宣京城的地方,宣京一方自然也不是全無所知,事實上,霍方沉睡不醒,大敵當前,沒個主心骨,宣京一方上上下下都快急瘋了。整座城被籠罩在不安的氛圍里,反而顯得非常安靜,街道清空,百姓閉戶不出,前幾日還能勉力維持的繁華雍容沒了蹤影,白雪未化,霧氣彌漫,朦朧冷寂之中,透出幾分蕭條與滄桑。最后關頭,仍然在外的,除了朝臣,就是士兵。朝臣甚至也跑了不少,霍方一倒,人人六神無主,許多人甚至已經準備著投降了。最后關頭,在宣京城門前列隊的,是合計八萬名士兵。晃眼一看,似乎也是支浩大的隊伍,然而只要細看,實在令人哭笑不得。這批守軍,有兩萬人是原有守軍,其余幾萬都是這幾日全城搜羅男丁而來,說是烏合之眾都是難聽的。宣京城內所有物資都緊缺,這批趕鴨子上陣的所謂士兵大都連身軍服都沒有,就在頭上綁根帶子,武器也不夠,隊伍末尾的許多人手里拿著甚至是菜刀鋤頭,而且這批硬拉來的百姓本身也是參差不齊。宣京正在這風雨飄搖的當口,百姓都不想卷入此等征伐戰(zhàn)亂,即使是強制招兵,行進起來也困難重重,流言紛紛,民怨沸騰,故而進展十分艱難,有時只能往那些吃不起飯的窮人身上打主意。這時隊伍一列,好么,骨瘦如柴者有之,面有菜色者有之,衣衫襤褸者有之,甚至還有五六十歲的老大爺、十來歲的小孩擱里面充門面,薛寅的目光在那一張張臉上掃過去,不禁苦笑,這樣的隊伍去打仗,不是笑話么?這群趕鴨子上架的,這座城的最后戰(zhàn)力也顯得十分不安,亂嗡嗡的私語聲不斷,一雙雙飽含恐懼與不安的眼睛緊盯著薛寅,薛寅毫不懷疑只要稍微遇到什么變動,這群雜牌軍就會丟盔棄甲,四散而逃——更別說大部分人甚至沒有盔甲,逃起來應是輕快。薛寅苦笑著按了按太陽xue,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天要亡我啊。思緒才轉到這里,他忽然一怔,片刻后伸出了手。起風了,風向……朝南。這場戰(zhàn)役,在后來的史書里,沒有留下名字。關于它的記敘是有的,但是它實在是算不上什么戰(zhàn)役。柳軍精力充沛,兵強馬壯,攜威而來,薛朝無援少兵,軍中一群烏合之眾,上下離心,聞柳軍威名而喪膽。柳從之帶著必勝的把握,攜先鋒軍行至宣京城門附近的時候,只見整個古城靜悄悄的,城樓上空無一人,沒有城防,無人守城,宣京古城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柳從之勒馬,見這陣勢,稍一皺眉,“這倒是不尋常?!?/br>袁承海在他左近,見狀皺眉道:“以霍方的脾氣,絕不會做出此等空門大開之事。是有詐?”另一軍中將領策馬上前,也建言道:“這事看上去蹊蹺,殿下,不如我命人先上前一探?!?/br>柳從之不語,打量宣平城,忽地目光一凝。四野隱有風聲,此外一片寂靜,只聽前方傳來吱呀一聲,聲音拖得慢而長,仿佛一個腐朽老人的最終一聲嘆息。柳從之目光如電,緊鎖眼前古城,面現(xiàn)訝色。十月二十三,柳從之陳兵宣京,宣京渾不設防,城門洞開。宣京城門,正被人從里面緩緩打開。此為宣京正門,可稱雄偉,開得也極慢,遠遠透過一條縫隙,完全無法窺探城內景象。眾人斗志滿滿而來,見這情景,卻都一愣,今日所見,實在是和事前所有預料都不相符,也未曾考量對策,一時舉棋不定,柳從之沉思片刻,笑道:“城防全無,城門大開,倒是誠意十足,諸位隨我入內一探究竟,如何?”袁承海謹慎道:“恐是請君入甕之計?!?/br>“不錯?!绷鴱闹c頭,大方肯定,而后氣定神閑地微笑,“遲早都是要去的,既然人家請了,豈不正好?”袁承海微感詫異,柳從之行軍雖不乏巧計險謀,但多數(shù)時是以謹慎為重的,行事穩(wěn)重,然而今日……他觸及柳從之亮極的目光,微微一怔……今日,這個一貫以城府深沉、從容應變著稱的人,也是難掩興奮了啊。袁承海忽然想起柳從之傳往宣京的書信,里面有一句話是:游子歸鄉(xiāng)。柳從之是游子歸鄉(xiāng),他又何嘗不是?袁承海生在宣京,長在宣京,袁氏一門書香門第,兩代大儒,聲望極高,然而逆子反叛,以至全族流離失所,清譽毀于一旦。種種恩怨,至如今,終是個了局。成王敗寇,自古如此。柳從之主意已定,其余人無有不從之理,大軍魚貫向前,直逼宣京城門。柳從之身披盔甲,腰負長劍,胯下坐騎神駿,身為主帥,卻是一馬當先,渾然不懼。他身上儒雅氣息向來極重,模樣俊美,平素談笑風生,像個文士多些——他本就是文士、名相,此時做武將打扮,嘴角仍然含笑,周身不見絲毫兇戾,只顯得英氣勃勃,氣度從容。在他緩緩逼近宣京的同時,宣京城門同樣緩緩打開,先是縫隙,而后縫隙緩緩擴大,先是一人寬,再是兩人寬,再是一丈,兩丈,終于徹底洞開。一人身著龍袍,靜立于城門前,正是薛寅。薛寅立在風中,身上裹著龍袍,被吹得嘴唇發(fā)青,第一眼就看見了策馬而來的,名滿天下的柳從之。初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以一人之力改寫時局的人物,薛寅心中的第一個念頭是:早知道姓柳的膽子那么大一一個人跑那么前,他直接在城門后安排弓箭手不就行了么?千金難買早知道??!柳從之不是據(jù)說是個行軍非常謹慎的人么?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已經看清城門后情勢的柳軍再不遲疑,加速向前。薛寅靜立,聽得萬馬奔騰,蹄聲沉沉,微微搖頭——算了,他自己不也豁出去了玩命來了么?蹄聲越來越近,終至城門面前,柳從之在薛寅面前勒馬,大軍于是止步,柳從之高踞馬上,審視薛寅片刻,笑道:“大薛皇帝陛下?!?/br>薛寅仰頭看著柳從之,深吸一口氣,身著龍袍,在萬千兵馬前,在柳從之坐騎前,緩緩下跪,叩拜,沉聲道:“薛寅無德無能,愧居帝位,愿率薛氏一族上下,歸順閣下。江山更替,百姓無辜,望閣下心系民生,無傷百姓一人?!?/br>宣京滿城寂靜。城門前千軍萬馬鴉雀無聲,城內,薛寅身后數(shù)百米之處,士兵、朝臣安靜地望著這一幕,狂風勁吹,除風聲外,一切不聞。如何以一人之力,丟盡舉國臉面?當以此為最!☆、傾國之恥平心而論,薛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