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手一頓，眼皮一抬，反問道：“你說呢？”

史傳芳盯了他許久才道：“那模樣絕不像要削相王的權(quán)，反而像分擔(dān)政事，喜不自勝啊?！?/br>
聞允休笑道：“既然不是削權(quán)失寵，這不就得了。他們兩個的事，你管來做什么?！?/br>
史傳芳忽然壓低了聲音道：“相王回家就沒和你透個風(fēng)？”

聞允休想起自家兒子提及此事一臉的無奈和羞窘，嘆了口氣道：“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想說的事，能憋死在肚子里?！?/br>
史傳芳搖了搖頭，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逸君下個月回來述職，皇上私下和我說要調(diào)他回京入中書省?！?/br>
聞允休笑道：“這是好事啊，他一個人在外帶著兩個孩子，你總放心不下。這次能回來你身邊，你也好日日見著不是?！?/br>
史傳芳想了想，咧嘴一笑，不再糾纏打聽了。

臣子之間的猜測與揣度，蕭韞曦哪里不知道，一邊凈面一邊聽著木逢春繪聲繪色地描述，直要趴到架子上。末了抬眼去瞧床上看過來的聞靜思，試探道：“不如咱們大方點(diǎn)昭告百官，省得他們費(fèi)心去猜，再猜下去恐怕要聽到大選秀女充實(shí)后宮這等荒唐話了。”

聞靜思靠坐在床頭等他，聽到這話，看向手中的書冊道：“陛下當(dāng)真以為文武百官個個都是史閣老，程鶴卿？”

蕭韞曦解下夾棉襖褲，換上寢衣鉆進(jìn)暖和的被子里，抽去他手上的書隨意放在床邊小幾上。木逢春將燈一一熄滅，合上窗門退至耳房。聞靜思慢慢躺倒，蕭韞曦笑吟吟地手腳并用糾纏過來?！安徽f就不說，看看他們猜成什么樣子也好。”

聞靜思想了想，也笑出了聲：“這不正合你意?！?/br>
蕭韞曦沒有接話，手在被子里從聞靜思的腰側(cè)一路撫摸至小腹，緩緩摩挲了片刻，和聲道：“你這幾個月勞逸結(jié)合，徐謙又盡心調(diào)養(yǎng)，身子強(qiáng)健不少。你府中的暖池也快建好了，不如……”不如什么，他卻沒往下說。

聞靜思心中一軟，側(cè)身抱住他的肩背，額頭相抵，輕輕地“嗯”了一聲。

史逸君回京比預(yù)定的日子早了半個月，進(jìn)宮面圣，往吏部遞交官印，領(lǐng)取接任文書，拜見父母叔伯，安頓兒女，宴請舊友，竟比在殷州還要忙碌。直到他正式進(jìn)入中書省，交接順利，給聞靜思遞上拜帖，已過了臘月初八。

初十休沐，小雪初晴，風(fēng)和日麗。聞靜思早早放下手上事務(wù)，等史逸君前來。孝王府原是寧王府，聞靜思賜封孝王時，蕭韞曦大筆一揮，將自己的舊居改了金匾贈送出去。府中的一花一木，一樓一閣皆無改動，處處都有舊時兩人相處的影子。這宅子聞靜思并不常來，他一個月中，有大半個月宿在皇宮，有幾日宿在聞府，孝王府只在他心緒雜亂，或兩人避世取樂時，才來小住幾日。

未時一到，就見史逸君的馬車從街頭緩緩駛來，王府正門大開，有奴婢上前領(lǐng)著他和兩個子女穿廊過堂，來到內(nèi)院的花園。聞靜思一身白狐裘襖，雙手?jǐn)n袖眉眼彎彎地站在雪后的園子中，真真是遜雪三分寒，勝梅一節(jié)傲。見史逸君帶著孩子躬身致禮，連忙上前托住他的雙臂道：“史大哥，你我兄弟敘舊，何必行此虛禮，平白生分疏遠(yuǎn)。”

史逸君深深看入他的雙眼，溫潤不改堅(jiān)毅更勝，心中一下子亮堂了起來，不禁大笑道：“好，我今日見兄弟，不見相王！”隨即讓兩個子女改行子侄之禮，聞靜思這才笑著受了。

四人在屋內(nèi)坐定，史逸君介紹起兩個孩子：“長子念清你以前見過，小女愛蓮你是第一次見?！?/br>
聞靜思聽舊友喚及子女的名字，竟各取清漣一字，心中一陣酸楚，嘆道：“念清今年快十歲了罷，愛蓮也有五歲了，一眨眼都那么大了。”

史逸君笑道：“是啊，看別人家的孩子仿佛一夜長大，自己家的都是慢慢折騰出來。說起來，小殿下也有五歲了?！?/br>
真是說曹cao曹cao到，史逸君話音一落，屋外就傳來一聲清脆的“父王”，接著，幼小的蕭元謹(jǐn)連蹦帶跳地沖進(jìn)門內(nèi)。他年紀(jì)雖小，卻是皇脈，史逸君不敢大意，當(dāng)下又是一番禮節(jié)往來。

聞靜思奇道：“殿下怎么來了？”

蕭元謹(jǐn)靠著父王坐下道：“父皇說叫我見見爹爹的故人?！?/br>
史逸君細(xì)細(xì)去看，小皇子五官像極了舊友，那神態(tài)氣質(zhì)卻與皇帝別無二致，不禁笑道：“小殿下長得這般好，卻是取你二人之長啊?！?/br>
聞靜思并不接話，低頭對蕭元謹(jǐn)?shù)溃骸澳銕芳倚置萌@子里玩，叫侍衛(wèi)跟著，我和史大哥說會兒話?！?/br>
蕭元謹(jǐn)脆脆地道了聲“好”，招呼兩人出了廳堂。

史逸君見三人走遠(yuǎn)，將手中的卷軸遞給聞靜思：“這是皇上當(dāng)年在殷州，我生辰宴上醉酒后寫的。我以為是寫我的，就留下來了?？戳藥啄旰蟛虐l(fā)覺，他寫的是你們。那這個再放我那兒，就不合適了?！?/br>
聞靜思慢慢展開卷軸，上面竟是用草書錄著一曲：“環(huán)佩青衣，盈盈素靨，臨風(fēng)無限清幽。出塵標(biāo)格，和月最溫柔?？皭鄯紤训?，縱離別，未肯銜愁。浸沉水，多情化作，杯底暗香流。凝眸，猶記得，菱花鏡里，綠鬢梢頭。勝冰雪聰明，知己誰求？馥郁詩心長系，聽古韻，一曲相酬。歌聲遠(yuǎn)，余香繞枕，吹夢下?lián)P州。”不由一笑，雙手握住一邊緩緩收卷起來。“我以為他會更喜歡‘百年里，渾教是醉，三萬六千場’?！?/br>
史逸君搖頭道：“‘且趁閑身未老，須放我、些子疏狂’固然灑脫，又那里比得上環(huán)佩青衣，臨風(fēng)清幽來得動人。當(dāng)年素錦就看出來了，可笑我還不承認(rèn)?！?/br>
聞靜思遲疑道：“夫人她……”

史逸君擺擺手，無奈地道：“我什么都和她說了，她依然待我如初，我還有什么好怨的。素錦病亡后，我也不打算再娶?！彼D了頓，神色一變，詭笑道：“我一回來就聽說皇上弄出來的那些謠言，看樣子，你們是要……”說著，雙眼一掃聞靜思下腹，扭頭偷笑。

聞靜思拿著卷軸尷尬萬分，承認(rèn)不是不承認(rèn)也不是。在史逸君滿含笑意的逼問下，終是紅著雙頰淡淡“嗯”了一聲。史逸君大笑了許久才抹了把淚道：“阿思，我再聰明也算不到這一樁，現(xiàn)下才是真正的皆大歡喜?。　?/br>
史逸君調(diào)入中書省為中書侍郎，與尚書令程夢瞳，翰林學(xué)士沐景三人各執(zhí)一方，極大地減輕了聞靜思的負(fù)擔(dān)。蕭韞曦對這種局面十分滿意，樂得空出半日閑與聞靜思一同教導(dǎo)小皇子，享天倫之樂。

臘月十五，孝王府的溫湯池?cái)U(kuò)建完畢，聞靜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