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軟了。

安伯與風(fēng)憐目聊著這一年的人事，呆咩聽著。

說著說則，安伯提起去年冬天有個人路過借宿，似乎會懂些風(fēng)水，說這宅子里西邊那間屋陰氣很重，定是慘死過人，不宜住人。

風(fēng)憐目每年都是要住在那間屋的。

“聽這些人胡說，有什么好怕的，”風(fēng)憐目將熱騰騰的甘薯一個個取出來，輕輕地說，“我還會怕我妻子么?！?/br>
呆咩坐在灶邊，拿著撥火棍，只是靜靜地注視著躍動的火光，竟似癡了一般。

鎮(zhèn)子南坡上墳冢累累，多是在八年前立的。

兄弟兩人先去山后的舊墳上祭拜了父母，擺了幾樣父母生前喜歡的小菜。

北來的秋風(fēng)已經(jīng)帶了幾分刺骨的寒意，但是相比華山終年積雪的氣候，還是暖和太多了，兄弟倆在父母墳前坐了快兩個時辰，絮絮地說了些話，然后帶著剩下的祭物，向那堆八年前立的墳頭走去。

“筱筱，我們來看你啦。”

風(fēng)憐目的神情極為溫柔，聲音也放得輕輕的，像是怕嚇到墳里的人。

兩個還有余溫的甘薯用陶碗乘著，放在墓前。

呆咩蹲下身，取出濕布巾，擦拭墓碑。

愛妻徐氏之墓。

十

二十余年前，徐筱筱被他的父親領(lǐng)到鎮(zhèn)上第一富戶的家中。

徐筱筱當(dāng)時不過七歲，是家中第五個丫頭，上面有四個jiejie。他爹娘一心要生個小子，偏偏接二連三生的都是閨女，家里養(yǎng)了那么多小孩，非常拮據(jù)。

此地有童養(yǎng)媳的風(fēng)俗，家境再普通的人家都會買個丫頭，一般都比家里的兒子大五歲以上，甚至大個十一二歲也是有的。

這些年歲大的女孩可以早早幫著婆家做事，下地干活，燒飯帶小孩，相當(dāng)于家中多了個勞力。日后成親，生兒育女，還省了一套聘禮，怎么算都不會虧本

徐筱筱的幾個jiejie都已經(jīng)給別家做了童養(yǎng)媳，閨女嘛，遲早要嫁的，早嫁晚嫁也沒什么區(qū)別。鎮(zhèn)上民風(fēng)淳樸，家養(yǎng)媳婦日后便是家中一份子，婆家對這些小媳婦一般都不錯，多是當(dāng)女兒養(yǎng)的。

這番徐父打聽好了，鎮(zhèn)上首富家剛得了兒子，好幾家有閨女的現(xiàn)在都蠢蠢欲動，想將女兒賣去，以后也算半個小姐了。徐父和首富家有點交情，早早試探著打了招呼，首富夫人抱著幼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徐父知道有戲，第二天便將徐筱筱打扮打扮，帶上府來，讓夫人過過眼。

徐筱筱進了廳，恭恭敬敬地給夫人磕了個頭，夫人將她扶起來，徐筱筱也不怕，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美貌少婦。

“夫人真好看?！斌泱泱@嘆道。

夫人抿嘴一笑，“筱筱也很好看?！?/br>
筱筱道，“少爺也像夫人這樣好看嗎？”

夫人聽她童言清脆，問得有趣，便道，“筱筱喜歡好看的夫君嗎？”

“筱筱聽夫人的，夫人讓筱筱喜歡，筱筱就喜歡?！?/br>
“好乖?！狈蛉诵χ瘴账男∈郑霸趺催@么涼，穿得太少了。巧慧拿我那件淺綠的披肩來?！?/br>
婢女拿來披肩，夫人往徐筱筱肩上一披。徐父知道事情成了，喜不自勝，連連拜謝。

數(shù)年后夫人又添了個兒子，兄弟倆與筱筱朝夕與共，一起玩耍，一起念書，親姐弟般親密。

筱筱已長成少女，雖然只是中人之姿，卻十分聰慧懂事，早早便幫著夫人cao持家務(wù)。

夫人生完二兒子后，身子日漸虛弱，拖了三、四年多竟香消玉殞。老爺悲痛不已，日日飲酒，沉湎于喪妻之痛，一夜酒醉歸來，失足落入水中，到了第二日才被人發(fā)現(xiàn)尸體。

好好一個富貴之家，登時愁云滿布。兩個少爺，大的十一歲，小的才三歲，整個家里，最大的便是十七歲的筱筱。

外面議論紛紛，徐家偷偷來問筱筱的意思，筱筱一邊查著賬，一邊讓小小的二少爺坐在她腿上玩耍，聽著娘家人來問，只說，“怎么都得撐下去。”

筱筱竟真的撐下來了。

家業(yè)非但沒有像外界人猜測的那樣敗落，反而被她cao持得井井有條，有聲有色，慢慢的，大宅子里又充滿了生機活力。

好時節(jié)里，鎮(zhèn)上的人可以看見他們一家三口出游玩耍，兄弟倆一般好看，長得很像。筱筱牽著蹦蹦跳跳的二少爺，疼愛地看著大少爺神采飛揚，拿著風(fēng)箏，快快地走在前面。

這是修了幾輩子的德，得了這么個能干賢惠的媳婦啊，鎮(zhèn)上的人皆感嘆。

弟弟那年五歲，開始記事了。一天夜里，他哥哥偷偷跑來告訴他，他要走了，要去一個很厲害的地方學(xué)武功，然后闖蕩江湖。

弟弟愣了，不是很能理解“武功”“江湖”都是什么，就問，“筱筱姐也一起去嗎？”

哥哥大人樣地說，“筱筱不去，哪有帶女孩子闖蕩江湖的?！?/br>
弟弟嚇了一跳，“可是筱筱姐是哥哥的妻子啊。”

“什么妻子，我們沒成親，”哥哥急道，“而且筱筱就像我jiejie一樣，我怎么能娶我jiejie，這是不對的！”

弟弟說，“筱筱姐說她以后要嫁給哥的?！?/br>
哥哥皺皺眉，“這種事，你不懂……我得趕快走了，他們說我的資質(zhì)很好，以后可以練成很厲害的武功，現(xiàn)在這個年歲開始學(xué)武已經(jīng)有點晚了?！?/br>
弟弟愣愣地聽著，聽到哥哥要走，十分不舍，“那我要和哥哥一起走?！?/br>
哥哥說，“你還小，等到以后長大了，哥哥再來接你一起去學(xué)武。這封信你明天給筱筱，她就會知道我走啦?！?/br>
弟弟眼淚含在眼里，乖巧地點點頭。

哥哥抱抱他，低聲說，“等我學(xué)成了本事，就回來保護你們，誰也不能欺負你們。”

第二日，筱筱知曉消息，悵然地嘆了口氣，“我早知道你哥會走的，我們這鎮(zhèn)子對于他來說太小了，他心太高了，出去見見世面也好?！?/br>
此后數(shù)年，哥哥只斷斷續(xù)續(xù)回來過幾次，待幾天便走，他每一次見面都有變化，身量越長越高，容貌也越發(fā)成熟俊美。

筱筱的年歲已經(jīng)不小了，但是還未和哥哥成婚。哥哥早已和筱筱懇談過一次，他視筱筱如姐，不能與她成婚，希望筱筱能尋個喜歡的，哥哥愿意把家產(chǎn)都拿出來給筱筱當(dāng)嫁妝，像嫁jiejie一樣讓她風(fēng)光出嫁。

筱筱拒絕了。在她看來，從她進了婆家的門，就是要嫁給大少爺?shù)?，怎能再侍他人?/br>
哥哥無可奈何，只好又走了。

筱筱有時抱著年幼的弟弟，親親他的額頭，黯然道，“你哥哥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勾去魂啦，一刻也停不住，他嫌我老了，不想要我啦?！?/br>
如此拖著，筱筱已經(jīng)二十四了，尋常女子在她這個年紀(jì)早就拖兒帶女了，她卻還沒能出嫁。

哥哥來去匆匆，他不能娶筱筱，誤了她的幸福，可是這般拖著也是耽誤了筱筱的青春，當(dāng)真進退兩難。

那年南邊叛亂，朝廷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