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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漢。從口袋里摸出一張有些發(fā)皺的相紙,梁老頭把那張自己去打印出來的全家福照片,炫耀似的遞給李知之看。他的手指點在上面,“這是我孫子,是不是很可愛?他聰明得很哪,聽說考試都是前幾名?!?/br>李知之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照片里的四個人臉上都掛著相似的幸福笑容,祖孫三代人相似又有所不同的臉龐揭示了他們的血緣關(guān)系,也勾起了李知之更深層次的記憶。他回想起了奶奶病重的時候,也是這樣,拿著一張全家福躺在病床上,明明雙眼已經(jīng)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樣,卻依舊耐心而輕柔地哄著他。“知之,不要怕。我的知之那么厲害,那么聰明……就算奶奶走了也一定可以順順利利、健健康康地長大。”可他完全不像是奶奶夸的那么厲害聰明,他什么都沒做到。不僅沒有健康地長大,到了最后,甚至還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李知之沉默了一陣。直到他抬起頭,看著仍舊在思念家人的梁老頭,忽而輕聲問道:“離別家人,難道不是世界上最難過的一件事嗎?”為什么可以這么輕易地坐到?如果換作他是梁老頭,他寧愿死在家人身邊,也完全不愿意離開。孤獨地死去太可怕了,那種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寂寞感足以讓任何人崩潰。他的失魂落魄被梁老頭完全地看在眼里,他的疑問、他的難過,也都完完全全地寫在臉上。這個年輕人一定遭遇了什么,梁老頭心想,同時開口回答:“離別是很難過。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離開孩子,離開家??墒恰?/br>他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李知之的頭,“傻孩子,沒有誰能永遠(yuǎn)留在這個世界上,總有說再見的時候。我們得學(xué)會道別,習(xí)慣道別?!?/br>“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去學(xué)……也不想習(xí)慣……”李知之無助地捂住了臉,干澀的眼眶中一滴眼淚都沒有。在父母離世時,他還太小,甚至沒有死亡的概念,只知道再也見不到爸爸mama了。被爺爺奶奶收養(yǎng)之后不久,爺爺?shù)碾x世才讓他明白,世界上還有死亡這樣一種可怕的東西。也許是連續(xù)失去兒子、丈夫,奶奶的身體不久之后也垮了下來。他每日惴惴不安,守著病榻上的奶奶,卻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慢慢衰弱下去,一天一天地逐漸接近死亡。那也是在李知之自殺之前,這輩子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刻。他嘗試過很多種幼稚的、只有小孩子才能想到的方法,試圖留下他唯一的一個親人??赡嵌紱]有用,完全沒有用。奶奶告訴他不要為這份離別而難過傷心,要好好活下去。可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jìn)去。他沒辦法接受這樣的離別。他那時還沒到十歲,就已經(jīng)連續(xù)送走了四位最親的親人。這一刻,李知之終于發(fā)現(xiàn):他也許是在怨恨著奶奶、怨恨著那些把自己拋棄的親人們也說不定。那份怨恨甚至超過了他的自我厭棄,只是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他沉浸在回憶里,而梁老頭也并沒有出聲打斷他,只是像一個疼愛晚輩的老人一樣,安慰似的撫.摸著他的后背。直到李知之恢復(fù)平靜把手放下,他這也才默默地收回手。夕陽已經(jīng)完全落下去了,院子里一點光線也沒有,昏暗無比。而坐著的那兩個人,卻仿佛在享受寂靜的黑暗一般,誰也沒有提出要去開燈。“兒子應(yīng)該很生氣,”半晌,梁老頭忽然開口道,“其實有兩次我已經(jīng)看到了他發(fā)的尋人啟事,但是我不愿意回去。”“……比起生氣,”李知之輕聲道,“我覺得他一定很難過?!本拖袼粯?,被丟下的人總是更難過的那一個。“這已經(jīng)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梁老頭搖搖頭,“我老了,總有一天會死的。他再難過,我也不能幫助他活下去——那是他自己的人生,他得自己負(fù)責(zé)?!?/br>正當(dāng)李知之仔細(xì)思考著這句話的含義時,忽然從關(guān)著寵物們的屋子那邊傳出了幾聲刺耳的尖響。聽起來就像是鐵籠子摔到地上、或是互相碰撞的聲音。他還未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梁老頭已經(jīng)立即站起身來,匆匆地往那里走了過去。收容所收留梁老頭的作用之一也體現(xiàn)在了這里,有梁老頭負(fù)責(zé)守夜,他們就沒有必要留下來看管了。他的步子快得不像是一個老人,李知之連忙跟了上去。走了進(jìn)去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有一只流浪狗不知怎么地撞開了籠子,立即在屋子里四處逃躥,中間還不慎撞到了幾個空籠子。一屋子的動物們都在發(fā)出或是害怕、或是警告的聲音,耳邊吵鬧得仿佛直接貼在音響上,李知之頭都大了。看起來這種事發(fā)生過不少次數(shù),經(jīng)驗老道的梁老頭丟下不知所措的李知之,在房間中找到了那只仍然逃竄的流浪狗,立即熟門熟路地將它抓住,又送回了籠子里。緊接著他走到每個籠子面前,像是安撫似的,蹲下來與籠子里的動物們或是對視、或是說一會兒話。李知之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就好像他擁有與動物交流的神奇能力,不一會兒,那些被嚇到的動物們竟然也都乖乖地安靜了下來。梁老頭再一次地走近了當(dāng)天李知之看到的、裝著那只出狀況的土狗的籠子前。他回過身來給李知之比了一個“噓”的手勢,隨即便把籠子的鎖打開,將那只已經(jīng)恢復(fù)了精神的狗抱了出來。“你可別往外說去——”他笑了起來,帶著孩子似的頑皮,“我?guī)鋈チ锪??!?/br>那只狗與梁老頭十分熟悉,被抱著也完全不掙扎,只是依戀地待在他懷里。甚至在梁老頭把它抱到院子里放下之后,它也并沒有立即撒歡似的到處跑,而是搖著尾巴貼著梁老頭的小腿,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哎呀,”梁老頭愛憐地摸著它的腦袋,“我可不敢給你吃東西了?!?/br>他抬起頭對著李知之解釋道,“它特別像我在家里養(yǎng)過的那只,連動作也像。”他像是完全不記得自己已經(jīng)和李知之說過似的,又重復(fù)了一遍。“不過我原來的那只,不小心吃了老鼠藥,被毒死了?!彼男θ菸⑹?,“后來我就不敢再養(yǎng)狗了?!贝遄永锸笙侇l繁,幾乎每家每戶都灑了老鼠藥。他正要再繼續(xù)說什么,原本挨在他腿邊的土狗忽然跑向了遠(yuǎn)方,繞了幾圈又再奔跑回來,也不知道是過于興奮,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它直直地沖向正打算坐下的梁老頭想要撲到他的身上,可梁老頭畢竟人老了,腿腳不怎么站得穩(wěn),被它這么一撲,差點就要摔倒。李知之急忙上前扶住老人,匆忙之中,他的手直接按到了老人的胸膛之上。那里安靜得就和十幾分鐘前的院子一樣,沒有鼓動,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