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問攤開手：“怎么沒空？空得很好啊，反正我也沒事做。”

    王義廷有些失態(tài)的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帶到一旁。

    宋問：“怎么？”

    王義廷神色凝重道：“出了一些事?！?/br>
    宋問如今一聽他們說出事，都覺得無辜?！霸趺矗窟@里還不能開課？”

    “不是這件事?！蓖趿x廷壓低聲音，靠過去道：“先前科考泄題舞弊一事，已經(jīng)查出一些眉目。”

    宋問一凜，不禁頭皮發(fā)麻，皺眉道：“又和我云深有關(guān)系？”

    王義廷搖頭：“不。是太學(xué)的學(xué)子?！?/br>
    王義廷坐靠在她旁邊，解釋道：“一位太學(xué)的學(xué)子，去吏部偷看了考卷，然后在太學(xué)押題的時候，說出了卷子上的題目。太傅博士也覺得或有可能，就讓他們照著準(zhǔn)備了。所以，此次太學(xué)才有諸多學(xué)子能初試登榜?！?/br>
    宋問摸著下巴微微頷首。

    “他以為如此一來，他的同窗和先生也能替他作證。只是不料，此次科考尤為特殊。東窗事發(fā)，考卷未封實的事情也暴露出去，陛下下令徹查?！蓖趿x廷道，“他做的不隱秘，照著這個一查便查出來了?！?/br>
    宋問聽了半天，算是明白，問道：“那與我又有何關(guān)系？”

    王義廷輕聲一嘆，甚為唏噓道：“昨日，金吾衛(wèi)帶人過去詢問詳情。當(dāng)夜，他就留書一封，然后懸梁自盡了?！?/br>
    竟如此極端！宋問聞言也是錯愕，一時百感交集道：“何苦呢？這世上哪有東西，比活著更重要呢？”

    他既然是太學(xué)生徒，那怎么說也是五品以上官宦子弟。即便考不上進(jìn)士，也可以前途無量。哪怕這次被揭發(fā)，他父親也會替他奔走。他卻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走上岔路。何至于此？

    王義廷：“好在人被救回來了，現(xiàn)在在家里躺著。早晨的時候醒了，說是想見你?！?/br>
    宋問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偏頭道：“見我？”

    “不錯，他要見你。”王義廷道，“你和他是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宋問無辜而真誠道：“沒有啊?！?/br>
    她轉(zhuǎn)念一想，呲牙道：“你們該不是又懷疑我吧？他該不是要遷怒于我吧？”

    王義廷：“他不說，我們也不知道，自然只能胡亂猜測了。那些原本就對有偏見的，哪里能想到什么好的地方去？不然我為何急急來找你？”

    宋問摸摸后腦，頗有些哭笑不得。

    王義廷說：“不過他現(xiàn)在什么也沒說，不像是要陷害你的樣子。既然提出要和你聊聊，你千萬記得要上心些?！?/br>
    宋問哪能不上心？她都被坑怕了。

    王義廷怕時間拖延久了，若對方真沒懷什么好意，惹惱了要陷害宋問，催促著她趕緊動身。

    宋問拖李洵照管一下茶樓，順便看著林唯衍，便和王義廷動身出發(fā)。

    王義廷的馬車，直接去了那人的府邸。到門口，喊她下來。

    一老仆守在門口，看著臉色很是悲痛，匆匆引她過去。

    門外還有金吾衛(wèi)站著，一婦人與一臉色陰沉的中年男子。

    氣氛沉悶，無人說話。見她來了，紛紛讓出一條路。

    宋問和他們寒暄一下的機(jī)會都沒有。在原地頓了一會兒，也沒人和她說話。心中有些無語，還是推門進(jìn)去。

    房間里很是昏暗。窗戶被關(guān)著，密不透風(fēng)。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門帶上，然后往里走去。

    床上那人聽見動靜，掙扎著爬了起來?？此麆幼骱苁琴M力，是真的身體虛弱。

    他半靠在床邊，抬頭，看向宋問，扯起一個笑來，招呼道：“宋先生，還記得學(xué)生嗎？”

    宋問又走近一點，仔細(xì)辨認(rèn)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他是先前在茶館門口被推出來的那位學(xué)子。自己還請他喝了一杯茶。

    只是，幾日未見，憔悴的不成人形。真是大為變樣。

    宋問一時也摸不清他的本意，看他這樣子，卻很是痛惜。搖頭道：“大好青年，為何輕生??？”

    學(xué)子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眼神中微光閃動，輕聲問道：“先生，我還有得救嗎？”

    宋問：“你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得救了嗎？”

    學(xué)生道：“我是說，如果我活著，下半輩子，還有得救嗎？”

    宋問緩出一口氣，走到他床邊坐下，說道：“你只要忘了現(xiàn)在這個想法，你就有得救了?！?/br>
    那學(xué)生見到她，似乎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眼淚直接流了下來，臉上還在苦笑：“先生，像您這樣的人，可能理解不了我。我已經(jīng)很努力，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我讀不好書。我沒有天分的。”

    他抬起自己的手，因為脫力，有些顫抖。他說：“春寒秋暑，我沒有一刻停下自己的手。習(xí)字，背書。別人只要念十遍，可我要念個百遍才能記住。您說努力是不會白費的?？捎械娜伺?，就是白費的?！?/br>
    他攥緊了自己的手心道：“我還是叫我父親失望了。我叫他非常失望。”

    學(xué)生抬起頭道：“先生，您若真如外面說的那樣神奇，您能救我嗎？您能點化我嗎？”

    宋問很心痛。

    她看見看一個將自己逼入絕路的青年?？墒?，這個社會根本沒有給他第二條路的選擇。

    人人都在推著他走。時代也在推著他走。他不能停歇。

    宋問：“你喜歡讀書嗎？”

    他搖搖頭。

    “我也不喜歡讀書的。我喜歡玩兒。”宋問偏頭一看，發(fā)現(xiàn)他房里散落的全是書籍。除了書籍，別無旁物。

    他似乎只和這些書籍過活。

    宋問笑道：“你比我厲害多了，我都控制不了自己，總有三心二意的時候。你有這樣的毅力，又堅持了這么久，其實不需要我的幫助?！?/br>
    “可是我做不到啊。正路，邪道，我都走過了。我把自己走到了絕路。”學(xué)生低下頭，看著被面，以及背面上自己的手：“我此生仕途已經(jīng)無望。若是連您也幫不了我，我還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嗎？”

    “我希望天底下人人都有書可讀，是因為我覺得，讀了書，識了字，人可以過得更好，可以過得更方便。他們會開心。”宋問抬手擦掉他臉上的眼淚，說道：“可是，我并不認(rèn)為，天底下的人讀書，都應(yīng)該是為了入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