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替堂弟償還叔父欠下的債務(wù),然后名義上嫁給了克呂旭庭長；

沒過幾年,指望著她先死、好擁有葛朗臺家巨大資產(chǎn)的庭長先生也過世了；

那時她三十三歲，又繼承了丈夫的一大筆遺產(chǎn)，但生活依舊簡樸，最花錢的地方就是做慈善；

……

她有錢，她很有錢，但她過得一點也不快活。沒錯，她身邊圍繞著許多人，人人稱贊她、奉承她，像星星圍繞月亮一樣圍著她轉(zhuǎn)，她是他們的女王；但他們?nèi)菦_著她的錢來的。不論是先前的克呂旭派，還是后來的弗洛瓦豐侯爵派。

要不是還有娜農(nóng)陪伴，她后半輩子就是伶仃一人。

這些傷痛，這些磨難，她全都記得。然而現(xiàn)在的情況就像什么人在咆哮地對她吼，你所經(jīng)歷的這一切，全都不是真的！

沒錯，她依舊對夏爾一見鐘情；但夏爾卻不是她記憶中的堂弟了。夏爾比她記憶中早了一年來到索繆，對她客氣又溫和，行事作風也和她記憶中的不一樣——

堂弟總是給她帶各種貴重禮物，但言行舉止毫不逾距，絕對不像情人一樣的喜歡；

堂弟沒有了嬌生慣養(yǎng)的少爺習氣，一年到頭滿世界跑，甚至去到了她想也沒想過的國外。

就算索繆一向封閉，歐也妮也聽說了巴黎葛朗臺的事情。既然生意蒸蒸日上，叔父就肯定不會破產(chǎn)，至少現(xiàn)在不會。堂弟出手越來越闊綽，顯然并不需要她的錢，也不需要去印度冒險發(fā)財了。

那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基本不可能照她記得的樣子發(fā)展了吧？

聯(lián)系到她現(xiàn)在的情況，他們之中誰出了錯？還是無論怎樣都是錯？

有談笑聲透過廚房門板傳了進來，鉆進了歐也妮的耳朵里，顯然又是一局完畢了。她放下遮在臉前的手，重新站了起來。無論怎樣，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這種異常。

夏爾對歐也妮去喝水的時間有些在意，但這也許是因為他實在看不慣接替歐也妮的克呂旭庭長的紫色臉膛。他正打算著，這把之前歐也妮再不出來、他就進去看看，但下一刻歐也妮就出現(xiàn)了。

“您回來了？”克呂旭庭長也注意到了，急忙站起來讓座?！斑@牌還得您玩，”他努力讓自己笑得更英俊些，但實質(zhì)上更扭曲了，“我可沒有您的好運氣！”

歐也妮本該對他微笑一下，但她現(xiàn)在實在沒動力做這件事?！爸x謝您的幫忙?！彼f，然后坐了下來。其實她現(xiàn)在不想打牌，一點也不想；但不這么做的話就太反常了，她擔心母親會擔心。

“您真的沒事嗎，親愛的堂姐？”夏爾看著克呂旭庭長讓到一邊才問。不過一局功夫，他怎么覺得歐也妮的臉色變得蒼白了？

歐也妮看進堂弟那雙和她有些相似的栗色眼睛，里面溢滿了她之前從未見過的關(guān)切之情。沉寂已久的心臟跳動起來，像漫長冬眠后蘇醒的動物，緩慢而飽含希望地呼吸著春天的空氣。

“謝謝您。我挺好，再好也沒有了。”但她只這么說，十分克制。

說到底，她大概永遠沒法對夏爾發(fā)脾氣，就算他曾經(jīng)做過那些混賬事。但同時，她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樣，全心全意地只愛夏爾了。

恨嗎？也許是恨的，但現(xiàn)在那些事都沒發(fā)生，她要恨誰呢？

愛嗎？也許是愛的，但經(jīng)歷過那些慘痛教訓，她還能愛誰？

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的一切都沒到最糟的時候，而她不會重蹈覆轍。所以她剛才對夏爾說的并不是假話：無論是什么讓她回到了從前，都真是太好了！

歐也妮身上氣場的微妙改變，大概只有兩個人注意到了。一個是問了兩次的夏爾，另一個則是葛朗臺夫人。前者覺得歐也妮肯定有點心事，而后者以為女兒累了。

所以他們繼續(xù)玩了幾局，葛朗臺夫人就推脫說自己眼皮有點打架，想要先休息。她這么說，歐也妮自然陪她上樓回房。

主角走了，其他人也就不再打牌，三三兩兩地說話。

克呂旭神父和格拉珊夫人的對話早結(jié)束了。雖然格拉珊夫人不能不承認，她一瞬間真有那么點心動那個提議，但是對上夏爾，她就不自覺地怵了。

說得容易！她的那些小伎倆對付不知世事的少爺還成，但夏爾不是?。∪绻嬗心敲慈菀?，巴黎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們早把夏爾吃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哪兒還輪得到她？

雖然如此，必要的交談也是不可省略的。然后格拉珊派和克呂旭派就一起發(fā)現(xiàn)，葛朗臺老爹的這位巴黎好侄子變得比去年還不好打交道了。去年夏爾好歹還奉送幾個天真純良的微笑，今年也是笑，但笑得就像吃飽了的狐貍，讓人好心瘆啊！

瞧吧，姓葛朗臺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這樣拖下去也不會有收獲，所以沒過多久，兩派人馬就不約而同地告辭了。葛朗臺假模假樣地把人送到門口，回來時看到夏爾還在客廳。

“您剛才似乎對棉花有些興趣？”夏爾用剪子隨意撥弄著蠟燭燃燒的燈芯，剪掉過長的部分，“不客氣地說，我正好對這方面有些了解。如果您不介意，親愛的伯父，您完全不必聽別人的道聽途說?！边@么說的時候，他語氣漫不經(jīng)心，但卻透著一股子胸有成竹的味道。

葛朗臺一瞬間產(chǎn)生了“這小子果然是葛朗臺家的人”這樣的想法，和剛才兩派對夏爾的印象是一樣一樣的。不過他心里這么想，嘴上卻不客氣：“那可真是求之不得，我可要洗耳恭聽了?！?/br>
第二天早上，夏爾起床后，發(fā)現(xiàn)老箍桶匠又出去了。

他不太驚訝，因為雖然他昨晚差不多把該解釋的都解釋了，葛朗臺也需要時間考慮；公債在絕大多數(shù)內(nèi)地人看來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更何況未來的“科技是第一生產(chǎn)力”呢？所以很顯然，他伯父有可能一晚沒睡，天蒙蒙亮就出去清醒一把了。

不過正好，他一直在等葛朗臺不在家的機會。

葛朗臺夫人身體欠佳，所以早飯是在房間里吃的。歐也妮把空盤子端下樓時，就看見夏爾正百無聊賴地站在窗邊。

“您吃完早飯了，親愛的堂弟？”歐也妮招呼道。雖然她看見夏爾就心情復雜，但有了她后來的那些經(jīng)歷，她覺得掩飾個幾天根本不是難事。“母親有恙在身，抱歉不能陪您，讓您感到無趣了。”

夏爾轉(zhuǎn)過身，擺擺手。“沒關(guān)系，堂姐您又客氣了?！彼蛄顺驓W也妮手里的東西，又問：“不過，我能稍微占用您一點時間嗎？我有幾句話想和您說?！?/br>
歐也妮有些意外，但仍然點了點頭。“那您稍等一會兒。”

幾分鐘后，兩人站在了外頭的花園里。因為沒花多少時間打理的緣故，里頭很荒涼，但各種草木依舊茂盛。

“您這么鄭重地叫我出來，是有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