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驚雷宛若響徹云霄的戰(zhàn)鼓，毫不落后地劃破蒼穹。

    司檀驚懼一抖，自睡夢中抽離。她想拉起薄毯裹緊些，探手一摸卻發(fā)現(xiàn)軟塌另一側(cè)是空的。

    聞亦出去了？

    他的身體本來就涼，她也辨不出他到底是出去了多久。

    她忽地坐起身來。昏黃燭火下，紗幔如同颶風(fēng)下翻騰的海浪，肆意晃動著。窗外細(xì)細(xì)碎碎的黑影不停搖動，且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呼呼陰冷的聲響自木窗處劃過，凄厲而又猛烈。

    眼前閃過兒時被人綁在暗室里的情景。蓄著黑胡子的粗俗壯漢，擁在一起哭嚎的孩童。鞭子，板子，錘子交叉碰撞的聲響。原本模糊的記憶剎那間如潮水般一波波涌起。

    司檀曲著雙膝，像是一只遺落在野外的孤蟲，瑟瑟蜷縮在榻上，就連散開的頭發(fā)都在一下下顫動，自頭皮至發(fā)梢。她覺得嗓子被堵的難受，心好像受驚中胡亂蹦跶的兔子，再使勁的喘息也擺脫不了這分狂亂。

    就這么蜷著，也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室外的動靜微微減弱，司檀揉了一把眼周蔓延的水汽。身子往外沿挪了些，才掀起帳子下了榻。

    風(fēng)好似刮的更肆無忌憚了，吹得閉合的木窗都在嘭嘭作響。她閉目深吸口氣，待心頭稍稍平靜，自內(nèi)打開了木門。

    一陣帶著沙塵的疾風(fēng)在怒嚎中猛灌進(jìn)來，吹得她慌忙翻手遮面。院中低垂的藤蘿相互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音，有些直接斷裂，就墜在廊下。環(huán)樹叮咚流動的清水中，也落著有幾簇紫藍(lán)花簾。

    也不知聞亦到底去了哪兒。這院中好幾間房，都是有門前檐廊連接著。檐廊曲折錯落，也不知是通往何處。司檀稍稍猶疑，便揉了揉微紅的眼睛，縮起脖子邁步順著一側(cè)前行。

    她記得白天時聞亦曾從這里走過。

    席地狂風(fēng)不散，偶有卷起的綠葉拍打在身上，有些疼。四壁燈火閃爍，有幾盞已經(jīng)被風(fēng)熄掉。頭頂灰云凝團(tuán)，遮去半邊天幕，本就黑壓壓的夜空此刻像是黑龍吐霧。

    司檀很怕，越是怕，她走得就越急。順著檐廊摸索下去，忽見一側(cè)房內(nèi)有微黃暗光投射出來，司檀屏息，于拐角處駐足。

    窗子上有清淺的影子晃動，以外形來辨，是聞亦沒錯。司檀咬唇淺思，不知是該往前，還是識趣些退回去。

    聞亦白天大多待在院內(nèi)，在她睡著之前都是在的。他夜間會出門，定是有事。她若是不懂事闖進(jìn)去，怕是會擾亂他。

    仰頭望一眼沉沉夜空，她猜著應(yīng)是馬上就要下雨了。她醒了就睡不著，更是害怕的睡不著。

    司檀低低脖子，再走上兩步后，拽著身上的薄衫往一側(cè)立柱上靠了靠。

    “誰？”

    房內(nèi)傳來一聲，司檀像是受驚的兔子，眨眼就能彈跳起來。他的聲音好兇，完全沒了平日里的溫潤輕柔，入耳還覺得有些陰厲。

    司檀眉頭鎖緊，有些不知所措地攪動著手指往后退。脊背撞向身后的木柱，眼眶莫名地就紅了起來。窗子上映著的身影越來越淡，借著風(fēng)過的間隙，隱隱聽得到有輕緩的腳步聲漸近。

    “七七？”

    木門由內(nèi)而開，司檀著一件單薄寬松的里衫站在門外，狂風(fēng)肆虐，搖得庭前花木失了魂魄，吹得她的薄衫撲撲簌簌。

    聞亦原繃緊的臉驟然松了下來，眸中陰郁退散，緊接著掀起一波微瀾，有些驚慌。可這分驚慌也就在剎那間便被刻意隱去。略一斂神，他便快步走上前來，“你跑來這里做什么？”

    正在打雷，眼看就要下雨，她醒來時他又不在，只能出來找找。司檀眼眶中圈起層層水霧，唇瓣張了又張，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說不出話，便不知所措地又低下了頭去。

    轟鳴雷聲在銀光之后于頭頂處炸開，她忽地直起脖子，肩頭隨之重重一抖。好像渾身的毛發(fā)都要豎了起來。

    聞亦知曉她這是害怕了。他伸手輕拍著她濕透了的后背，軟言寬慰道：“別怕！我這就回去?！?/br>
    司檀心頭一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問道：“你，都忙完了嗎？”

    聞亦點(diǎn)頭?？此龂槼蛇@模樣，背上衣衫都濕透了。就是沒忙完，他也不會繼續(xù)忙了。

    司檀抿唇，面上難掩喜色。是真的忙完了罷？她偏過頭往房中一瞅。

    這一瞅，瞳孔放大，心中不由地一緊。她迅速收起面上的喜悅，睜目顫顫巍巍道：“房中可還有人在？”

    聞亦順著她的視線回望了一眼，眉頭蹙起，“沒有?！彼卮鹫f。

    “沒有人？怎么會?！彼咎匆苫笾驴戳寺勔嘁谎郏滞疤缴弦徊?。

    難道是她看花眼了嗎？方才她透過門縫無意一瞥，見那立柱旁的帷幔動了動。依那卷起的褶皺來看，就像……是有人伸手撩起時的模樣。

    可她卻是不見手，更是不見人。

    聞亦望向房內(nèi)的眸中浮起暗芒，宛若帶著寒氣的刀鋒，凜冽且深沉。轉(zhuǎn)過來時，眸中又是重染溫色。他扳過司檀斜傾向前的肩膀，柔聲道：“別看了，我?guī)慊胤啃ⅰ！?/br>
    司檀雖有疑惑，可也只是如風(fēng)卷落葉，掃過之后，也就不再多想。她點(diǎn)了點(diǎn)下巴，“好！”

    待目光下移欲牽起她手時，卻是瞥見她風(fēng)中撲閃的薄衫裙角下露出一排白皙圓潤的小趾。如蔥根般白嫩的腳趾上沾著些薄塵，貼著褐色木板，像是受驚的蟲兒般蠕動不停。

    這院子偏陰，地面上本就寒涼。今夜急雨欲來時，卻是要比之前更潮濕。方才電閃雷鳴，她定是又驚又怕，哪里還會有心思等穿戴整齊些再跑出來。

    也是他的疏忽。一有急事來，就這么直接地出了門，竟是忘了她會害怕。現(xiàn)在的她會哭，會怕，性子再不比先前那般。

    聞亦微微傾下身來，攬臂環(huán)腰將她抱起，“這院里陰涼，不許再光著腳瞎跑?！?/br>
    他面色一凝，語氣明顯轉(zhuǎn)重?？陕犉饋韰s是與軟言淺語時一樣好聽，也是一樣地讓她感覺很溫暖。他的鼻吸如同鵝毛拂過額間的同時，也觸動著她的心頭。

    司檀微微仰頭，晶亮的眼睛里倒映著他有棱有角的下巴，還有像是櫻桃一樣“甜潤可口”的雙唇。她臉上忽然暈起濃彩云霞，耳朵也跟著紅得像是兩只熟透了的小龍蝦。

    她總是不由自主地就將他的嘴巴想成是櫻桃……

    甜甜潤潤的櫻桃，想嘗一口，又不能嘗一口。

    臉頰一熱，她含羞往往聞亦懷里鉆了些，像是一只嬌憨的貓兒，圓嫩嫩的臉帶著一股溫?zé)?，很是乖順地貼在他的胸口處。

    聞亦如至云巔，有些激動，又覺得不真實(shí)。

    待他們轉(zhuǎn)過廊內(nèi)一角，木門一開一合，微黃燈火眨眼間全熄。窩在聞亦懷中的司檀，腦袋深深埋在他臂彎里，卻是未覺出分毫異樣。

    不多時，啪啪噠噠的雨滴落下，像是撒了一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