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這才直起身甩了甩頭，睡眼惺忪的站起來，低著嗓子喊了一聲：“小寶。”

沈玨連忙走過去，替他拍凈黑袍上沾染的黃土，又替他理順了因?yàn)榇蝽锒妬y的長發(fā)，連上面沾著的葉梗都一并摘干凈。

被伺候好了，伊墨才邁步筆直朝院門走出去。

季玖對沈玨吩咐道：“跟著他，別由著他胡鬧?！?/br>
沈玨點(diǎn)頭，隨著伊墨的背影快步追上去。

季玖示意奴婢們?nèi)ピ和夂蛑?，這才走到夫人面前，彎身將小女兒抱在懷里了，才望著夫人問：“怎么來了？”

一句話問的平靜如水。

只是這種平靜，看在夫人眼里，實(shí)在是起到了火上澆油的效果。

“妾身不能來嗎？！”

季玖看她一眼，抱緊了懷里受驚的女兒，道：“夫人去喝些茶靜靜心罷。”

小丫頭從未見過娘親在她面前發(fā)怒，一時(shí)被駭，咧著嘴就要哭。被季玖抱到一旁哄了很久，還抽抽噎噎，止不住淚花。

空氣里有槐花飄香，連竹椅旁的圓桌上也泛著槐花香氣，季玖抓了桌上一些點(diǎn)心，喂給抽噎中的女兒，小丫頭先試了試，接著連抽噎都停了，花瓣一樣的嘴唇上沾滿了點(diǎn)心末，一邊吃一邊瞪著水汽未散的大眼睛望著季玖，吃完了一個(gè)，季玖又喂第二個(gè)，丫頭張著嘴，幾乎咬上他的指尖。這幅饞貓樣惹得季玖笑起來，丫頭雖不知道為什么，卻也跟著他笑，臉上還掛著淚痕。

季玖見她好了，便抱著走到夫人面前，又抓了一把桌上點(diǎn)心，遞過去道：“嘗嘗，自己做的?！?/br>
沈玨摘的那么多槐花，除了新鮮的做了飯，剩下的都熬煮成了槐花醬，做點(diǎn)心時(shí)添些進(jìn)去，便口齒留香?！就蛢?。整理】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shí)間，夫人也冷靜下來，接過點(diǎn)心看了看，道：“我從不知你會做這些。”

季玖笑了一下，“現(xiàn)在知道也不算晚?！?/br>
夫人優(yōu)雅的掩著唇，嘗了嘗，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剛準(zhǔn)備夸贊，卻又猛地頓住，看著他問：“你做給他吃的？”

季玖微微皺了眉，道：“閑來無事，做給自己吃，分他一些又如何？什么時(shí)候變的這么小家子氣了？”

夫人聞言笑了笑，笑容無端的發(fā)苦，說：“嫁給你這些年，你可沒做給我吃過。一次都沒有?！?/br>
季玖道：“那是因?yàn)槊磕赀@個(gè)時(shí)節(jié)，我?guī)缀醵疾辉诩?。?/br>
“當(dāng)真每一年都不在？”夫人反問，“剛過門那年，你可是在的，就忘了嗎？”

她說的事，已經(jīng)被歲月淹沒的太過遙遠(yuǎn)，季玖想了很久，才想起來，那一年他的確在家。只是那時(shí)節(jié)，他忙的一天連新婚娘子都見不了幾面，又怎么會想到去做點(diǎn)心。這種事，須有空閑，還須靜下心來，認(rèn)認(rèn)真真去做，才做得好。否則吃在口中，便不是那個(gè)味道。

幼年時(shí)做給母親吃，哪一次不要幾天功夫，才做的好？

季玖道：“你這是要做什么呢？”將碎掉的點(diǎn)心從她手里拿開，季玖坐回竹椅上，抱著小丫頭道：“有什么話便說。無理取鬧這種事你做不好，做起來還不如那些市井婦人?！?/br>
夫人勉強(qiáng)平靜了一些，很快道：“夫君納房妾吧?！?/br>
她說的很快，似乎早已想好，只等季玖點(diǎn)頭。這么些年，男人都是寵著她的，雖聚少離多，該給的一樣也沒少過，恰恰因?yàn)榫鄣臅r(shí)間太少，所以給她的就更多。她也知道，季玖是不會點(diǎn)頭的，但必須她這么說，才能說后面的話。

可是已經(jīng)沒有機(jī)會說出口了。

季玖逗弄著懷里丫頭，不咸不淡的回答了她：“好?！?/br>
夫人怔在那處，腦中仿佛一下子被鑿空，失去了所有的念頭。

季玖等了等，才抬起眼，望著女子不知不覺濕潤的雙眼，仍是平靜的道：“既然要納，以我的身份，一房怎么夠？聽人說，城東棉花巷有一戶章姓人家，生了一雙好女兒。你去替我看看，若真是花容月貌，便擇個(gè)日子把事情辦了?！甭灶D，見她沒有反應(yīng)，又說了一句：“越快越好吧。不定出征前還能給乖女再添一個(gè)弟弟或meimei?！?/br>
說著，季玖揉著女兒臉頰，問她：“乖女，想要meimei嗎？”

乖女是小丫頭的乳名，聽得爹爹喚她，雖聽不懂大人話里的機(jī)鋒，卻也樂呵呵的笑著點(diǎn)頭。

夫人臉上已經(jīng)蒼白如紙，幾乎站不穩(wěn)。

季玖又等片刻，放下懷中丫頭讓她去一邊玩，走到夫人面前，摩挲著她腮上淚珠，這才低聲道：“夫人，你并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大度，明白嗎？”

“季玖雖無所長，納幾房妾，收幾個(gè)歌舞姬還是能做得到的?！奔揪恋溃骸熬褪窃兖B(yǎng)幾個(gè)孌童在后院，夫人你也沒有拒絕的份。”

攥著女子冰涼的手，季玖拉著她坐在自己身側(cè)，緩緩道：“季玖不納妾，不養(yǎng)外室，并非完全是寵著你的緣故?！?/br>
夫人在他掌中的手顫了顫，仿佛被驚嚇的小動(dòng)物。

季玖又攥的緊些了，才繼續(xù)道：“那些人季玖看不入眼，長的再好，也不放在心上。再者我已娶妻，便不該讓夫人傷心，這才是這些年季玖不納妾的原因?！?/br>
放開掌中的手，季玖盯著她的淚眼，問：“你覺得，若是季玖入了眼，夫人阻攔有用嗎？”

女子壓抑著哭聲，搖了搖頭。

“幾年前皇上要賞我?guī)酌麑m女，我雖不曾說過，你也當(dāng)聽過些風(fēng)聲，確實(shí)是真的，可是季玖沒要?！奔揪列α艘幌?，淡淡道：“我若想要，夫人攔不住。我若不想要，皇上也強(qiáng)塞不了?！?/br>
又沉吟片刻，季玖才說了最后一句：“我若對他有心，怎么會讓他在這山間小院里，委委屈屈。我會當(dāng)著天下人的面，將他帶入將軍府。夫人，這才是季玖。若是季玖沒這么做，你就無須擔(dān)心什么?！?/br>
此時(shí)恰好乖女自墻角擷了幾朵野花，高高興興的撲上娘親膝蓋，軟糯糯的聲音喚著：“娘看，香香?！睕]聽見回應(yīng)，乖女仰起臉來看，“啪嗒——”一聲，尚有余溫的水滴砸在她仰起的額頭上，乖女怔了怔，瞬間大哭起來。

夫人無聲的哭著，丫頭扯著嗓子嚎，便是在這樣的哭聲里，季玖坐在一旁竹椅上，面色淡然，無悲無喜，只有風(fēng)拂過。

盞茶的功夫，那壓抑與奔放的哭聲都歇了下來，夫人抱著乖女起身，低頭道：“妾身懂了。天已不早，妾身該回府了。”

季玖起身替她開門，走到門口處，季柳氏小聲問了一句：“夫君若無心，為何又不……”

季玖撩開她額上細(xì)絲，沉聲道：“有些人，你傷他一分，便會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