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金錢打交道，本人看上去還是那副不染塵囂，清清淡淡的模樣。

段硯行喜歡他這樣始終如一的性子。

三人小聚，聊得十分盡興。

散席后，林云衍開車送段硯行回家，到門口時，趁他沒下車前，忽然問：“云觴有消息了么？”

段硯行看著車窗外，街燈照出的光影讓他的臉輪廓冷硬：“只知道他最近在洛杉磯，過陣子誰知道又會飛去哪?！?/br>
“你沒有去找過他？”

段硯行沉默半晌，打開車門：“他的脾氣我不了解么，決定了什么事也不和別人商量一下，自己想怎么來就怎么來?！?/br>
林云衍忙拉住他，溫和地說：“我知道你在氣他忽然不聲不響地走了，可是已經(jīng)過了四年，氣也該消了吧？”

“我沒什么，問題是他的氣消了沒有。”段硯行胸悶，“那時候你情況那么危險，我不該陪在你身邊嗎？就算只是朋友，那種情況下?lián)慕辜币彩钦７磻?yīng)吧！我就在醫(yī)院多住了幾晚上，他用得著氣量那么小么？”

林云衍中了那一刀，三天后才脫離險情。

段硯行當(dāng)時六神無主，一下子也沒想到要給云觴報個信。等回過神來時，穆染告訴他，云觴走了。

留了封信，說，林云衍才是適合他的人，叫他不要辜負(fù)林云衍。

那時候林云衍還在昏迷中，他心里七上八下，全無方向。不免責(zé)怪云觴小肚雞腸，這時候還來給他添亂。

情緒焦躁不安的時候，自然容易覺得，云觴心胸狹窄，到底不如善解人意的云衍。

“他是緊張你?！绷衷蒲芪⑽⒌囊恍Γ瑴睾偷氐?，“會那樣使性子，是因為怕你不要他，其實我覺得他這方面還蠻可愛的?！?/br>
“都四十的老男人了，還這樣……”段硯行表情復(fù)雜。

林云衍笑道：“人在愛情面前智商就和三歲的小孩子差不多，他跟你計較的越多，不就表示他越在乎你么，反過來你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就是個性比較要強，很多話拉不下臉來跟你開口，才選擇一走了之，做事是決絕了一點，但干凈爽氣，就是他的作風(fēng)。”

段硯行無奈：“衍衍，你也很要強，但你不會這樣?！?/br>
“是啊，我這么通情達(dá)理，可惜你偏不喜歡。”林云衍說笑，目光明凈，看著他，“明天就買張機票飛去洛杉磯吧，就當(dāng)我求你們了，快點在一起吧，不然我當(dāng)初那些事就白忙了?！?/br>
段硯行思索片刻，摸了摸林云衍的頭發(fā)：“你就是看得太透徹，讓我一直沒辦法放下你不管?！?/br>
“說不定這是我的陰謀，所以不要讓我有機會趁虛而入?！绷衷蒲軠\淺的露出一點邪笑。

如果林云衍再多計較些東西，他心里也不會有那么多愧疚，也就不會對林云衍無法割舍，人之常情便是如此。

想去洛杉磯也不是說飛就能飛，手頭上大量的片約和其它工作纏得他難以脫身。

后來也是因為拍攝取景的緣故，才到了洛杉磯。

林云衍碰巧正在洛杉磯談生意，抽空和他碰了一面，遞給他一張小紙條。

寫著一個地址，段硯行看了后有些意外。

那是郊外的一家鄉(xiāng)村酒吧。

“我昨天路過的時候，看見云觴在這家酒吧里?！?/br>
段硯行拿著紙條皺眉頭：“他還是那么喜歡去這種紙醉金迷的場所。”

“他是在這家酒吧里打工，做調(diào)酒師?！?/br>
入夜以后，段硯行驅(qū)車來到那家鄉(xiāng)村酒吧。

郊外的街道冷冷清清，醉漢倒在路邊，唱著不成調(diào)的抒情歌。

酒吧招牌閃著萎靡的紅光，門上掛著鈴，推開時可以聽見一陣輕輕的脆響，薩克斯風(fēng)吹奏出的鄉(xiāng)村樂恬靜閑逸，黑人女歌手用嘶啞的嗓音唱著情歌，歌詞大膽奔放。

段硯行看酒吧里客人不多，約略環(huán)顧了一下，坐上吧臺。

邊上的男人cao起濃重鄉(xiāng)村口音的美式英語和他打招呼調(diào)侃，迎過來的調(diào)酒師卻用地道的中文說：“先生，想喝什么？”

段硯行抬頭看去，一盞霓虹燈正好在那人背后，描繪出那人高挑的身影，清瘦的輪廓。

那人的眼睛里燈紅酒綠，面龐上卻掛著淡淡的笑容。

“你看我喜歡什么？”

那人想了一會，“我們這免費供應(yīng)啤酒?！?/br>
過了會，一只大玻璃杯盛滿了金黃的啤酒，擺在段硯行面前。

“你在這干了多久了？”段硯行用閑聊的口吻隨意說著，既不像對熟識的人，也沒有假裝陌生。

那人慢慢擦著透明精致的高腳玻璃杯，說：“三個月左右?！?/br>
“哦，挺長了?！?/br>
“還行吧?！蹦侨说托Γひ舴浅５统辽硢?，“時間沒有想象中過得那么快，我以為已經(jīng)在這家酒吧干了半年了，真想讓老板加工資啊?！?/br>
“呵呵，還是一樣老想著錢?！?/br>
“沒辦法，想過好日子嘛。”

段硯行忽然抓住那人的手，抬頭看去：“我讓你過好日子。”

邊上的人投來訝異的目光，吧臺里的調(diào)酒師面色淡淡，把手抽回去：“客人，我們這是正常向的店，您要是有那方面興趣，請去專門提供特殊服務(wù)的酒吧，這附近有能讓您滿意的店?！?/br>
段硯行悶頭喝光啤酒，放下玻璃杯：“我還會再來的?！?/br>
離開酒吧，他在路邊板凳上坐了會，碰上一個健談的美國農(nóng)夫。

那農(nóng)夫經(jīng)常來這家酒吧，說自己很喜歡那位在酒吧打工的中國人，跟那人學(xué)了點中文，在段硯行面前現(xiàn)賣了一番。

后來還一個勁地聊那個中國人的事。

其實云觴是美國公民，不過大家看他會說中文，他自己又沒特別申明過，別人就把他當(dāng)中國人了。

他在這沒有對人提起過自己過去的事，謊稱是到美國來投奔親戚，到了這才知道親人過世了，身上帶的錢不夠，便只好打工湊錢。住著住著，后來就不想回國了，說自己在這世上反正也是一個人，到哪里過日子都一樣。

段硯行惆悵地望著異國的夜空，和農(nóng)夫瞎扯了很久才走人。

預(yù)定行程不會在洛杉磯逗留很久，段硯行拖了幾天，到不得不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在酒吧門口等著云觴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