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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垂憐,不要爆發(fā)疫情。人口太密集了,萬一一個病倒,接下去就是一大片,我也怕……” 她緊緊扣住他的手,他轉(zhuǎn)過臉來,對她苦澀一笑。 好在漱泉辦事極為牢靠,他借糧回來,正趕上粥廠生火做晚飯。粥出鍋了,再拿筷子□□去,筷子屹立不倒,真正是能夠管飽的了。 放賑的銅鈴敲響,整個縣城都回蕩在一片嗡嗡聲里。婉婉看著隊伍排得長龍一樣,差役把粥逐個舀進(jìn)破瓷碗,不管是她還是災(zāi)民,都深深嘆了口氣。 吃飯蹲墻角,撅兩根蘆葦就能當(dāng)筷子使,她不知道百姓的生活是這樣的。到民間走了一遭,就像從天上落到了塵土里,慕容氏的先祖開創(chuàng)的萬世基業(yè),莫名其妙就成了這樣。 他和底下人分派事,交代完了招呼她回驛站,“咱們明兒再逗留一天,余下的有他們承辦,我?guī)阆然啬暇?。?/br> 婉婉說不要緊,“那么多的雜務(wù)沒料理清楚呢,糧食還沒追回來,二爺借來的糧也維持不了幾天。” 他帶她緩緩走在夕陽下,只道:“你不必憂心,老六籌集來的糧食已經(jīng)在路上了,緊著點(diǎn)兒趕,要不了多久就會到。至于被沙知縣昧了的,能不能追回未可知,暫且別放在心上?!?/br> 她忡忡的,十萬石糧食,真不是小數(shù)目。如果當(dāng)真運(yùn)抵貴州司,鎮(zhèn)安王屯那么多嚼谷,究竟干什么用? 回到驛站還在考慮,余棲遐在邊上站著,她坐在桌前冥思苦想。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同皇上通信了,這兩天所見所聞,是不是應(yīng)當(dāng)據(jù)實(shí)告訴他?”她回身看他,“朝廷的兩只眼睛總盯著南苑,殊不知這樣正使親者痛仇者快。依我的想頭,哪處都不能掉以輕心,鎮(zhèn)安王,甚至烏思王、平?jīng)鐾酰疾荒芊潘摄Q制。你說……我這樣寫,會不會令皇上懷疑我,一心向著南苑?” 余棲遐略帶憐憫地看著她,大概曾經(jīng)吃過那位皇兄的虧,所以她也不像以前那樣天真無憂了。人越長大,想的事就越多,為什么小時候玩在一處,親如一人,慢慢被權(quán)力浸yin,會變得諸多猜忌,乃至骨rou相殘。長大真是一件殘酷的事,長公主十六歲,已經(jīng)可以體會冷暖,連信里的用詞都要再三斟酌。抬頭寫上“吾皇萬歲”,落款寫上“臣妹跪啟”,欲親近,親近不得,真是世上最大的悲哀。 “殿下忠君之事,皇上怎么會猜忌您!不過依臣淺見,殿下只要將災(zāi)糧丟失一事寫在信里,順帶提一提那糧販子是貴州司人就成了,其余的,容皇上自己考慮?!彼t恭地呵著腰道,“皇上是明君,那樣深的謀略,什么事猜不到呢。您說得太透徹,反倒不好,還請殿下三思。” 婉婉聽了他的話,對他刮目相看起來。他到了她身邊,辦事說話一向謹(jǐn)慎,很有肖鐸的風(fēng)范。說皇帝是明君,分明有夸大之嫌,否則怎么樣呢,總不好說他心眼兒狹窄,喜怒無常吧! 她笑了笑,淺淺的梨渦,優(yōu)雅澹泊。頷首道好,“就依你的話,只是恐怕要回了南京才能送出去了,這地方人手不夠,又亂得厲害,不能給他添麻煩了?!?/br> 余棲遐略猶豫了下,方問:“殿下和王爺,如今再無芥蒂了吧?” 她的筆抓在手里,頓了一會兒才道:“他用計尚主,這個無傷大雅,我可以原諒他。只要他以后守本分,我想……應(yīng)該再無芥蒂了。” 余棲遐掖手道是,“臣明白殿下的意思,王爺是要陪伴殿下一生的人,殿下瞧得開,臣等也為殿下高興。” 她聞言眨了眨眼睛,“無論如何,對弈還是少不得余承奉。余大人就在我公主府長久供職吧,將來也別回京了,我身邊缺了你們不行。” 他涌起淡淡的笑意來,拱手道是,“臣今生不離殿下左右,京里的事,早前就已經(jīng)交代清楚了,臣除了公主府,已然無處可去?!?/br> 斬斷后路,只能勇往直前,長公主在一片落日余暉下,面容平和,像寺院里鎏金的菩薩。 天熱起來了,再過幾天就是端午,入夜到處都是蟲袤的叫聲。一輪月亮升起來,驛站里掌起了燈。這驛站有點(diǎn)西域風(fēng)情,建在官道邊上的空曠地,全木搭建的二層樓,四面合圍,組成一個口字型的大院落。有人走動,露天的樓梯上蹬蹬一連串的腳步聲,時間久了,她已經(jīng)能分辨出哪個是良時,不緊不慢地,天塌下來,我自悠然的勁頭,天底下找不出第二個了。 婉婉推窗看,他從樓下上來,朱紅的曳撒隨他的步伐開闔,他走得端穩(wěn),一步一步,恍如丹陛登頂。她想起乾清宮前的大哥哥,曾經(jīng)也是風(fēng)華絕代,可惜后來玉碎,現(xiàn)如今魂魄也不知飄到哪里去了。 她起身到門上迎他,他給她送衣裳來,端端正正疊好了,兩手平托,姿勢莊重。見了她,璨然一笑,一點(diǎn)也不覺得難堪。 她伸手接過來,不大好意思,“多謝你?!被厣磉M(jìn)屋,他自然也跟了進(jìn)來。 “我已經(jīng)著人準(zhǔn)備晚膳了,燃眉之急暫解,咱們小酌一杯吧?!?/br> 婉婉本想說自己不會飲酒,又怕掃了他的興,便點(diǎn)頭說好。他含笑看她,美人眄睞,一顧一盼俱是風(fēng)情。她先前開窗,窗屜子后面露出半個身子來,簡直像一副工筆仕女畫。 桌上散落了一些文房,她回去慢慢整理,手探得長了,袖下露出一截皓腕來。他上去幫忙,瞧準(zhǔn)了時機(jī),長長嘆了口氣。 她抬起眼問怎么了,“又出事兒了?” 他支支吾吾地,“白天不是把衣裳晾在房里了嗎,滴下來的水淋濕了褥子,今晚上不能睡了?!?/br> 婉婉目瞪口呆,“難不成你把衣裳晾在床架子上了?” 他又不傻,怎么能干那么出格的事兒!不過靈機(jī)一動,端了盆水潑在床上,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為了她的衣裳連住處都沒了,她好意思不收留他嗎?其實(shí)也不是想干什么,就是想做給人瞧罷了。之前在長公主府分房睡,除了她身邊的人沒人知道,現(xiàn)在在外頭,眾目睽睽之下依舊這樣,那些戈什哈固然不敢明目張膽譏笑,漱泉的嘴卻已經(jīng)咧到耳朵根了。照他的話說,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毛病全改了,這回的本兒下得夠大。他覺得也是。不過給她洗衣裳洗腳,這些都不算什么,要緊的是得同房,即便各睡各的也成,至少讓他掙回點(diǎn)面子。 他說:“屋里沒處晾曬,況且常有人來回事,怕他們看見,只好放在帳子里了?!?/br> 婉婉雖覺得他有點(diǎn)缺心眼兒,但仍舊十分過意不去,“真不好意思的,帶累你了。怎么辦呢,叫他們給換一床褥子吧,明兒曬曬就好了?!?/br> “我問了,說沒有多余的褥子替換,全拿去給災(zāi)民了。” “那和二爺睡吧,哥兒倆熱鬧。” 他哀怨地望著她,“我已經(jīng)成親了,哪有和媳婦分房,和哥哥一頭睡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