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大喜：“阿翡！”

    周翡一身風(fēng)塵仆仆，顯然是趕路而來，甩手將苗刀上的蟲尸抖落，她皺著眉端詳了殷沛片刻：“是你？”

    殷沛倏地松了手，任朱晨踉蹌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咧開他那張吃過死孩子一樣的嘴唇：“不錯(cuò)，是我，久違?！?/br>
    李晟顧不上問她方才死到哪去了，起身低聲道：“阿翡，小心，此人功力與丁魁不相上下，身上還有種會(huì)吸人血rou的蟲子……”

    “涅槃蠱?！敝荇浣拥?。

    李晟：“……”

    他十分震驚，沒料到自己這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妹子竟也有博聞強(qiáng)識(shí)的一天。

    “我沿原路回去找你們，結(jié)果看見一地僵尸，”周翡道，“一個(gè)同行的前輩告訴我的——什么鬼東西也往身上種，殷沛，你他娘的是不是瘋了？”

    吳楚楚方才為了避免激怒殷沛，便是打招呼都只稱“公子”，沒敢提“殷”字，不料周翡毫無避諱，大庭廣眾之下一口道破他名姓，殷沛怒不可遏，爬蟲似的脖筋從頸子上根根暴露，大喝一聲，猝然出手發(fā)難。

    周翡不知是無知者無畏還是怎樣，橫刀便與他杠上了。

    楊瑾先是皺眉，隨即倏地面露驚異——他發(fā)現(xiàn)不過相隔兩天一宿，周翡的刀又變了！

    周翡的破雪刀走“無常道”，原本是她擅長觸類旁通與取長補(bǔ)短，將不少其他門派刀法吸取納入，刀法時(shí)而凌厲時(shí)而詭譎，叫人無跡可尋。

    可是突然之間，她好似經(jīng)歷了什么巨大的變故一般，破舊的苗刀在她手中竟好似脫胎換骨，陡然多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只有真正浸yin此道的人方能看出端倪。

    所謂“無常”者，有生老病死、樂極生悲，又有絕處逢生、人非物是。

    世情恰如滄海，而凡人隨波于一葉。

    九式破雪，“無?！币黄?，本就該是開闊而悲愴的。

    第119章 何懼

    殷沛內(nèi)功深厚得詭異，分明沒怎么移動(dòng)，外泄的真氣卻將一邊空出來的桌椅板凳全部震得獵獵作響，大有要搖山撼海、鬧鬼叫魂的意思。而他領(lǐng)口、衣袖間不時(shí)有詭異的怪蟲露出頭來，一旦近身，很可能便被那蟲子沾上，尋常人看一眼已經(jīng)覺得膽寒。

    周翡卻全然不在乎。

    可能是她見過殷沛以前那被人一抓就走的熊樣，也可能是因?yàn)樗讲沤?jīng)歷過自己最恐懼、最無力回天的時(shí)刻，這會(huì)哪怕是天崩地裂都能等閑視之了。

    周翡沒有練過速成的邪派功法，也沒有人傳功給她，于內(nèi)功一道只能慢工出細(xì)活，哪怕是枯榮真氣，也需要漫長的沉淀。

    她清楚自己的斤兩，因此以往遇見那些武功高過她的對(duì)手，都是憑著抖機(jī)靈和一點(diǎn)運(yùn)氣周旋，鮮少正面對(duì)抗。

    可是這一刻，當(dāng)她提刀面對(duì)殷沛的一瞬間，周翡突然有種奇特的領(lǐng)悟——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是無數(shù)個(gè)早起晚睡，不厭其煩的反復(fù)琢磨、反復(fù)困頓之后洞穿的窗戶紙，好似突如其來的頓悟。

    破雪刀從未有過自己的內(nèi)功心法，如果持刀人有李瑾容那樣犀利深厚的積淀，它便是睥睨無雙的樣子，如果持刀人有楊瑾那樣扎實(shí)的基本功，它便是迅疾剛正的樣子。

    甚至在周翡這樣始終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的人手里，破雪刀也有獨(dú)特的呈現(xiàn)。

    它只是一套刀法。

    刀背不到半寸厚，刀鋒唯有一線，卻能震懾南半個(gè)武林。

    破雪刀中有“無鋒”“無匹”與“無?！?，卻沒有一個(gè)篇章叫做“無畏”，因?yàn)檫@是貫穿始終，毋庸贅言的。

    此為世間絕頂之利器。

    無論她的對(duì)手是血rou之軀還是山石巨木，她都有刀鋒在手，刀尖在前。

    殷沛周身裹挾的真氣好似一泊深不見底的水，將他牢牢地護(hù)在中間，凡外力深入其中，必受其反噬，周翡的刀鋒卻好似悠然劃過的船槳，悄然無聲地斜沒入水里，攪動(dòng)間，水波竟仿佛跟著她走，半舊的苗刀如有舉重若輕之力，輕而易舉地避開殷沛掌風(fēng)，直取他咽喉。

    殷沛吃了一驚，竟不敢當(dāng)其鋒銳——他的功夫畢竟不是自己苦心孤詣練成，危機(jī)之下，常有本能之舉，殷沛的本能是退避。

    僅退了這么一步，他方才那神鬼莫測的氣場便倏地碎了。

    殷沛很快回過神來，怒不可遏，一伸手抽出一條長鎖鏈。

    楊瑾一眼認(rèn)出，這正是丁魁方才用過的那一條，那么玄武主的下場可想而知了。

    還不待眾人毛骨悚然，那長鏈便飛了出來，三四只大蟲子順著鎖鏈飛向周翡，其中一只不知怎么的掉落在地，正好爬到了一個(gè)不知名的倒霉蛋腳上，那人愣了片刻，好似被掐住了喉嚨，面色先青后紫，繼而憋足了勁，殺豬似的嚎叫起來，情急之下，他竟伸手去抓，怪蟲順勢(shì)一頭鉆進(jìn)他手掌中，逆流而上地順著他的胳膊爬過那人全身，不過片刻，便將他吸成了一具人干。

    與此同時(shí)，那殷沛好似嗑了一口大力丸，手中鐵鏈陡然凌厲了三分，他冷冷地一笑道：“什么東西都出來混，這點(diǎn)微末功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周翡腳步幾乎不動(dòng)，一手拿刀一手拿鞘，手中好似有一對(duì)交替的雙刀，她“嘎啦”一下以鞘隔開殷沛鐵鎖，鐵鏈妖怪舌頭似的卷在了長鞘上。

    兩只怪蟲正好飛到空中，分左右兩側(cè)沖向周翡，周翡往后一躲，后腰撞上了一張木桌。

    殷沛尖叫道：“看你哪里走！”

    周翡將苗刀一換手，面上瞧不出慌亂，整個(gè)人沿著木桌往后一仰，擦著桌沿滾了過去，竟沒有碰翻那小小的桌子。她手中苗刀成了一陣颶風(fēng)，刀鋒快得叫人看不分明，密密麻麻地在空中織成了一張大網(wǎng)，而后只聽“噗”一聲，有什么東西落入木桌上的茶杯里，片刻后，兩只各自被斬成三段的蟲尸輕飄飄地浮了上來。

    那碗水泡成了青紫色。

    最后一只怪蟲此時(shí)堪堪落在周翡刀尖，雙翅顫動(dòng)，竟不往前走。

    這畜生好似也生出了靈智，突然瑟縮了一下，倏地從她刀上落地，在周圍眾人一陣驚慌失措的“吱哇”亂叫聲里閃電似的爬過，一頭縮回了殷沛褲腳里。

    殷沛呆住了。

    “聽說涅槃蠱與蠱主連心，”周翡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回手端起一壺酒，將壺蓋打開，用黃酒沖了沖苗刀沾了蟲血的刀身，又問道，“殷公子，你以一人之力，算計(jì)死活人死人山兩大魔頭，豐功偉績夠刻一個(gè)牌坊的，按道理比我厲害，怎么居然會(huì)怕我？”

    殷沛臉上不正常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