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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歇過須臾,忽然問:“可懂牌九?” 若生微怔,下意識點了點頭。 他就笑了起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笑容甚至有些孩子氣,頰邊有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xiàn)。 他說:“那就勞姑娘陪在下玩一把如何?” 若生卻看著他頰邊的酒窩愣住了,良久不曾作答。那一剎那間她想起了父親,想起了那個就是生氣也總是轉(zhuǎn)瞬便忘得精光,始終只念著她好的父親。 心緒翻滾,她不由得微微頷首。 他身上穿著的還是原先那身臟衣,若生就見他從身上掏出了幾塊骨牌來,棱角光滑,顯然是經(jīng)常帶在身邊的老物。 牌不齊,若生皺了皺眉。他察覺,便輕笑著道:“原是用來占卜的,而今也只能將就了。”說著,他已擺好了骨牌。 這一場,若生贏,他輸?shù)靡粩⊥康亍?/br> 可若生心知肚明,他根本不曾想贏。 天色暗下來后,他闔上了眼推說困倦,便靠在那睡去了。至月上梢頭時,若生去探他的鼻息,卻發(fā)現(xiàn)已無半點。 她跟雀奴想法子為他換了衣衫,又候了兩日,卻始終不見有人尋他,沒有法子只得由她做主埋了他。 一個小土包,上面豎塊木頭。 雀奴問,寫點什么? 她想了想,提筆寫了賭鬼之墓四個大字。 I ) 第027章 疑問 家中無墨,一時不得銀錢去購,她寫時便揀了木炭條來用。結(jié)果是日午后天上便下了一場雨,淅瀝瀝倒不大,只那充作墓碑的木頭原不經(jīng)風(fēng)吹雨打,上頭的字更是被雨水一擊便模糊成了幾團,黑乎乎的再看不分明。 等到翌日清晨,這場雨方才止住。 她倚窗探頭往外看,沉思片刻終于長嘆口氣,尋了雀奴相助一道前去前庭破敗凌亂的花圃前,準備取了小刀來將碑文刻上。 送佛送到西,連人都直接埋在了院子里,再費些功夫也無妨了。因不知其人姓甚名誰,她跟雀奴又窮困潦倒斷無可能為個陌生人發(fā)喪,想著將尸體送到亂葬崗,又似乎過于凄涼了些,于是乎最后這人就被她們給埋在了院子里,也算是“毀尸滅跡”不叫人知曉了。 她坐在輪椅上,彎腰探手去將那豎在角落里的木塊拔出,誰曾想一低頭就瞧見上頭顫巍巍生著朵蘑菇…… 發(fā)霉了。 她順手捋去,仔細瞧了瞧,無礙,發(fā)霉而已,便拿了小刀開始動手。木頭松朽,下刀倒并不費力。 頭頂上雨過天晴后的天空,青碧如洗。 暮秋將至,拂面而過的清風(fēng)日漸冷了下去,她的身子狀況也越發(fā)得差了。 那一年的天尤其冷,進了臘月后這天上更是日日大雪紛飛。她以為自己就要熬不下去了,不曾想最終還是又熬過了一個冬天。然而等到次年開了春,原就衰敗了的身體開始急劇惡化,沒幾日便叫她撐不下去了。 若生艱難地將視線從高高的架臺上收了回來。 正要彎腰將扇子撿起,耳畔忽聞四表妹壓低了聲音問三表姐道:“三姐,那個沒戴面具的是誰?” “你不識得,我又怎會認識?”三表姐反問了句。 若生探手去夠掉落在鞋面上的绔扇,微微蹙了蹙眉。 原來她們也不認得。 微涼的扇柄置于掌心,她緩緩直起了腰來。三表姐適時在旁奚落道:“阿九這是怎地了?頭一回見人起舞?竟連扇子都脫手掉了?!?/br> 話音未落,四表妹也巴巴接上了話,“可不是怎地,表姐這模樣,不像見著人起舞,倒像是白日里見了鬼!” 倆人但凡其中有一人先開了口,另一個就鐵定會出聲應(yīng)和。 說到底不過是兩個愛逞口舌之能的小姑娘。 若生沒作聲,只攥緊了手中紈扇不動。四表妹說她見鬼,倒也不全錯,臺上那人落在她眼中,同“鬼”又有何區(qū)別? 不過這舞她也還真是頭一回見,那面具遙遙望去,似是木制,只不知用的是柳木還是檜木抑或旁的。模樣古怪猙獰,不動聲色間便滿是詭異。她不由得想起前世那人臨終前,掏出骨牌來時說過的話,原是用來占卜的。 若生見過人用龜甲占卜,也見過人行扶乩之術(shù),可這用骨牌占卜……她可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難道,他是位術(shù)士? 前朝時,也不知是從何而來的風(fēng)氣,方士遍布天下。聽聞就算是走在大街上,迎面走來十個人,那里頭就必然有一個通曉這事的。自然,此乃玄之又玄、高深莫測之事,真正精通的人,屈指可數(shù),但前朝時膽敢揚言自己略知皮毛的,委實數(shù)不勝數(shù)。 時至本朝后,這股風(fēng)一吹又給吹沒了。 原先滿大街轉(zhuǎn)悠的方士們,轉(zhuǎn)眼間就都消失不見了。 高深的大能們,有那探聽天命過多的,早早歸了西,也有那聰明謹慎些的,便索性避世而居。至于那些原就只通皮毛,在門檻處徘徊來徘徊去的,多半回家種地去了……種點雍菜賣銀子也比日日埋頭專研怎么算命靠譜得多了…… 是以,眼下已不大能瞧見真正的術(shù)士了。 聽見占卜二字,若生腦海里浮現(xiàn)的也都是江湖騙子,花白的頭發(fā)在頭頂上攥一個發(fā)髻,用支半舊不新的桃木簪子簪住,下巴上生著稀稀拉拉的山羊胡,穿一身青布衫,瘦得風(fēng)刮就能飛,逢人就說,“看你印堂發(fā)黑,近日只怕將有血光之災(zāi)!只需百兩,包你消災(zāi)解厄!” 于是乎,真的是人間正道是滄桑,處處皆有冤大頭…… 因了三言兩語就心甘情愿掏銀子的,委實不少。 若生小聲腹誹著,抬頭又朝架臺上望去。 鼓聲漸止,臺上人影幢幢,她卻總一眼就能看到那個人。 真是奇怪。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大表哥頌平似是發(fā)現(xiàn)了她們,眉頭一皺,拔腳就朝著她們走來。 他個高步子大,三兩步就沖到了她們跟前,借著背影擋住身后眾人視線,隔著樹枝低聲斥段家的兩個姑娘:“躲在這做什么?” 三表姐推推若生,“阿九聽見了鼓聲,想來瞧瞧。” “表姐是害羞呢!”若生垂眸,輕笑著揶揄道,“我可不想來?!?/br> 她這話說得含蓄,可聽著似乎又直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