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下去，親自收拾了被師父弄得一團(tuán)亂糟糟的廚房。勉強(qiáng)給二哥做了頓吃的，待他吃完送他出了山谷。

    “嘚嘚”的馬蹄聲在山谷里漸漸遠(yuǎn)去。老頭子也醒了。

    他懶洋洋地將身上的布一甩，從躺椅上坐了起來，而后將手一抬，指了庭前的一塊大石頭道：“坐下，師父與你說個(gè)故事?！?/br>
    伴隨著說話聲，他打了個(gè)大大的哈欠。

    蘇彧委實(shí)拿他沒有辦法，也不做二話就依言在那石頭上盤腿坐下了。

    老頭子看著，點(diǎn)一點(diǎn)頭。滿意道：“你可有去過平州？”

    “我打五歲起，就同您老一道住在深山老林里，過起了倒霉日子，哪得空去平州？”年不過十歲的他說話間聲音里還帶著稚嫩。

    老頭子聽了望天翻個(gè)白眼：“我就是隨口問一問，不用你答?！?/br>
    “……”

    “雖然你沒有去過平州，但平州盛產(chǎn)花木，你小子理應(yīng)還是知道的。”

    每一年，平州都會(huì)大肆征選出最好的奇花異草，以做貢品送入京城，入選者。不僅會(huì)得大筆賞銀，一時(shí)間名聲也會(huì)大噪。所以平州的花農(nóng)，多得數(shù)也數(shù)不清。人人都盼著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在大選中脫穎而出。

    而平州裴氏，是最為出眾的一門。

    裴家自祖上起，便以兜售花木為營，歷經(jīng)數(shù)代后，已是平州極有名望的花匠之家。

    甚至于故去的先帝爺在世時(shí)，見了平州送來裴家培育的花木時(shí)，曾龍顏大悅地脫口贊嘆道：“百花之王，當(dāng)屬平州裴氏。”

    這段軼事，一直叫平州人十分津津樂道。

    然而。裴家的無限風(fēng)光，卻在十二年瞬間湮滅。

    蘇彧尤記得。老頭子當(dāng)時(shí)親自從屋子里摸出紙筆來，仔仔細(xì)細(xì)給他畫了一株花出來。然后指了那花感慨道：“這花，名叫倚欄嬌?！?/br>
    裴家當(dāng)時(shí)的家主是個(gè)極有才華的人，死的時(shí)候，還未過而立。

    這倚欄嬌就是由他親手所培育，花開極美，氣味香甜，是世上獨(dú)一無二的奇花，花色雖是白的，可當(dāng)重重疊疊的花瓣在微風(fēng)中搖曳晃動(dòng)的時(shí)，就猶如春日湖水一般，瀲滟奪目不提，仿佛還帶上了些艷麗妖嬈之意。

    但這花，卻有大毒，單單只是嗅其味，便能致幻。

    是以裴家那位年輕的家主，培育出了倚欄嬌后，并沒有將這花搬出來給世人看，而是悄悄藏了起來。

    老頭子說到這的時(shí)候，口吻是遺憾的。

    但他當(dāng)年還小，又一貫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明白老頭子緣何遺憾，聞言就問了句，“他既知花有毒，是不吉之物，為何不毀了去，還要悄悄藏起來？”

    老頭子聽了就瞪他一眼：“小娃娃不懂！”

    說完，他卻嘆口氣，又好好解釋了起來：“這人吶，千辛萬苦找到了一樣?xùn)|西，又豈是說放手就能放手的？何況，裴家那小子還是個(gè)花癡，花癡見了花，那就跟男人見了漂亮姑娘似的，哪里還舍得移開眼睛?！?/br>
    年不過十歲的蘇彧，自幼跟個(gè)老頭住在山谷里，逢年回趟京都，見的那也都是父兄母親，聽到這話后就更想不明白了，問：“為何男人見了漂亮姑娘就舍不得移開眼睛？”

    老頭子氣得拿毛筆來涂他的臉：“你不喜歡漂亮姑娘？”

    “不喜歡?！彼侠蠈?shí)實(shí)答。

    重陽老人一噎，趕忙將話頭給扯回了原話上。

    他也不再說裴家的事，只指著那圖上自己畫的花慢慢將毒性如何，怎樣解毒一一告訴了他，叮嚀他牢牢記住。

    蘇彧也是個(gè)好記性的，看過聽過，也就記住了。

    而今一晃眼已是多年，那圖上老頭子親筆畫出的倚欄嬌，似乎都還歷歷在目。

    說來解毒的法子也不難，甘草、綠豆、連翹、桂枝……只需有這些，分量對(duì)了，就可解毒。這些東西，也都是十分常見。并不難尋。所以倚欄嬌雖有大毒，但只要中毒后發(fā)覺得早，要保住性命。不難。

    但這花的毒在香氣上，往往等到人發(fā)現(xiàn)就已是來不及。

    就如若生此番。如果不是蘇彧到的及時(shí)，發(fā)現(xiàn)得及時(shí)，待到天明，只怕這屋子里就已沒有一個(gè)活人。

    因著送花來的婆子，口稱是奉了劉夫人江氏的命，不管真假，眼下都不是能立即大肆喧鬧的時(shí)候。所以蘇彧也就沒有張揚(yáng)，何況他三更半夜的站在若生的臥房內(nèi)。叫人看見了，總又要分辯上了一番，麻煩得很。

    他便悄悄自行命三七去尋了這些東西來。

    等到東西齊全了，他便守在若生屋子里找了個(gè)小爐子開始煎藥。

    若生迷迷糊糊地盯著看，看了兩眼視線就落在了他俊秀的側(cè)顏上，感慨道：“你怎地什么都能找到……”

    大半夜的，他們又都是頭一回來劉家，他竟連煎藥的瓦罐跟爐子，都飛快尋了來，著實(shí)驚人。

    蘇彧卻只道：“劉家的路。攏共只有那么幾條，連記都不必特意去記?！?/br>
    若生不由艷羨：“好記性?！?/br>
    他斜睨了她一眼，“你怎地變得話多了？”

    “是嗎？”若生啞著聲輕輕呢喃了句?！耙膊恢醯兀傁胝f說話?！?/br>
    她大抵，是害怕了。

    蘇彧的眼神柔和了些，“憋著吧?！?/br>
    若生微怔，搖了搖頭：“憋不住……”

    她心里頭像是有團(tuán)火在燒，越燒越烈，越燒越熱，心肝脾處處都似乎被燒得干了，像風(fēng)里的石頭似的。大風(fēng)一刮，就“嘩啦啦”碎屑一地。她只能說啊說，聽見自己跟他的聲音。就仿佛能安定下來一般。

    “嗓子都啞了?！彼麑⒛樲D(zhuǎn)了回去，望向小火爐。

    若生就扭頭去看扈秋娘跟綠蕉，倆人服了解毒丸，夢囈似的說話聲總算是止住了，扈秋娘也不哭了，只趴在床沿，似沉沉睡去了一般，綠蕉也沒有要醒來的樣子。

    她深深新嘆口氣，蹙起了眉頭，眼瞼微垂。

    廂房，是江氏親自選的，來往的丫鬟婆子，也都是江氏派來收拾屋子的，乃至于這里頭的每一件擺設(shè)，也都是江氏準(zhǔn)備的。

    客房的位置在劉家算偏僻的，但本就是留出來給客人用的屋子，為圖清凈，偏僻一些也是常事。

    但正是因?yàn)槲恢闷韵惹斑@屋子里又是砸碎了鏡子又是打翻了東西的，一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