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好意思?！表f潔如有些歉然地笑了笑。雖然接觸時間有限，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完全不討厭這位“神父”。韋潔如看得出范哲是一位可信賴的人，他是想將自己篤信的東西從心窩里掏出來給別人看，這就和那些四處兜售自己都不相信的玩意兒的“神棍”有了天壤之別。當(dāng)他提到“主”的時候，一種讓人無法漠視的虔誠明白無誤地寫在他臉上，使他身上籠罩著一層常人不具備的氣韻。

    “不要緊?！狈墩苈牫隽隧f潔如的話意，他并沒有太多的失望，本來這就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一個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務(wù)。“等以后有時間我會再來，可以嗎？”

    “當(dāng)然。”韋潔如明確地回答，“說實話，如果拋開見解的不同，我其實很愿意聽你……布道，能這樣說嗎？”

    “當(dāng)然可以，不過我們內(nèi)部常用的說法是‘講道’。如果你方便的話，可以到圣心堂來看看，感受一下教友們在一起的氣氛。我一般都在的?！?/br>
    韋潔如突然笑了一下，“記得你才說過，這好像是你們對待普通人的做法。也對，所謂知識分子不過就是多看了幾本書，我本來就是普通人?！?/br>
    范哲不禁莞爾，他想起自己先前是說過這樣的話。一時間他覺得氣氛輕松不少，幾乎有朋友相對的意思了?！澳俏揖透孓o了?！彼f著站起了身。

    韋潔如掃了眼手表，“都這么晚了啊。要不我請你吃飯吧，我一個人住，中午都是在外面一個小店里吃的，不遠(yuǎn)，開車就幾分鐘?！?/br>
    范哲的猶豫只持續(xù)了幾秒鐘。他其實也想同韋潔如多談?wù)?，畢竟他對高校這一塊寄予了不少期望?！澳蔷痛驍_了。”

    兩人走出樓梯間門口時，正好碰到兩位干瘦的婦人提著包有說有笑地進(jìn)門。不知為何，范哲總覺得那兩個人起勁地盯著自己看，甚至走出很遠(yuǎn)之后他還能感受到背脊上有兩道目光在緩緩蠕動。

    “感到背上發(fā)麻了吧，她們在看你呢?！表f潔如突然說，目視著前方。

    “你說什么？”范哲不禁愕然，“你怎么知道？”一時間范哲也不清楚自己問的究竟是“背上發(fā)麻”還是“有人在看”。

    “就是那兩個剛過去的人唄。”韋潔如解釋道，“你從我家里出來，她們對你好奇。”

    范哲若有所悟。他想問些什么，但沒有開口。他本能地覺得這個問題還是不多問的好。

    這是間很普通的館子，名字卻很氣派地叫作“江南春”?？吹贸鲰f潔如大概是?？?，老板姓陳，招呼很殷勤，看到有男客在，還特意遞上一支煙，范哲擺手表示不會。

    韋潔如點了個宋嫂魚，又點了個南rou春筍，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說：”我一個人吃飯習(xí)慣了，還沒問你是不是吃得慣這些菜?！?/br>
    “沒問題的，我從四川到這邊已經(jīng)好多年了?！?/br>
    韋潔如眼睛亮了一下，“我也是四川人啊。原來我們是老鄉(xiāng)。”

    范哲不禁樂呵起來，“沒想到?jīng)]想到，你的口音一點兒都聽不出來了，不像我，偶爾還會冒兩句椒鹽普通話?！?/br>
    “我們當(dāng)老師的在發(fā)音上有要求，受過專門訓(xùn)練?！笨吹贸鲰f潔如是真的高興。她性子平淡，向來不擅結(jié)交，這些年來因為種種原因在學(xué)校里也沒什么朋友?，F(xiàn)在猛然見到一個不招人討厭的，居然還是老鄉(xiāng)，心中不禁歡喜。

    “這可好，老鄉(xiāng)見面我們得慶祝一下，我車?yán)镞€有一瓶酒?！?/br>
    倒上半杯紅酒，韋潔如碰杯后居然頗為豪爽地直接喝干了。范哲沒有干杯，但也盡量喝了一口。韋潔如說：”忘記問了，你們喝酒犯戒嗎？”

    “紅酒是允許喝的。在圣餐會上，紅酒代表基督的血。按教規(guī)，我們可以飲酒，但不能酗酒。”

    韋潔如的臉上泛起潮紅，“早知道就去川菜館子了，現(xiàn)在可好，兩個四川老鄉(xiāng)守著幾盤見不到紅的菜。”最后一句話韋潔如是用四川話說的，原汁原味。

    “我看你好像很喜歡這幾個菜?！狈墩茈S口說道，“不過都不是江蘇菜啊，全是浙江的。這個海蜇頭拌香菜明顯是舟山那邊的風(fēng)味，我在當(dāng)?shù)爻赃^的?！?/br>
    “舟山……”韋潔如下意識地重復(fù)了一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端起酒杯，沒有朝范哲示意，自顧自地突然喝了一口。

    “有什么事情嗎？”范哲關(guān)心地問。雖然已經(jīng)知道韋潔如年齡比自己大，但內(nèi)心里他總覺得韋潔如似乎更年輕，看來以貌取人的確是一種深入骨髓的人類通病。

    韋潔如輕嘆一聲，思緒像是飛到極遠(yuǎn)的地方，額前一縷短發(fā)遮住視線她也無暇顧及。就在這一刻，范哲判定在眼前這個女人身上一定發(fā)生過什么不尋常的事情。

    “你好像還不到退休年齡吧?！狈墩軗Q了話題，“以前新聞里報道過，有人要求適當(dāng)延長高校女教授退休的年齡，說這是對高級知識分子的智力浪費。”

    “我是病退的，才辦下來不久?！表f潔如嘆口氣，“我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十多年前……唉，還是不說了。其實學(xué)校方面對我還是不錯的?！?/br>
    “你指什么？”

    “其實就算我不說，你也會知道一些事，畢竟我們都不是生活在真空里，身邊都有著無數(shù)雙眼睛，就像……在樓梯口你感受到的那樣。忘了告訴你，我是一名未婚母親。我現(xiàn)在病退，學(xué)校方面也輕松了，少些閑話。”

    “那……怎么沒看見你的小孩？”

    “我兒子在四川老家，一直跟著我父親。近來他老人家身體不大好，我正打算去看望一下。”

    “哦，那下次你也可以帶他一起到圣心堂看看。我們那兒也有幾個孩子，是收養(yǎng)的孤兒。”

    “謝謝你。”韋潔如抬頭，“你是一個好人?！彼趾攘艘淮罂诰?，已經(jīng)有了醉意。

    范哲有些尷尬地看看四周，因為來得比較晚，現(xiàn)在飯館里已經(jīng)沒有多少別的顧客了，服務(wù)員們圍坐在一張桌子前就餐。

    “等會兒你怎么開車？”范哲關(guān)心地問。

    “不要緊，這家店子很熟，會找人幫我開回去?！表f潔如的話讓范哲放心了些，“這次你是專門到學(xué)校來拜訪教師的嗎？”

    范哲點點頭，他覺得在韋潔如面前不需要保留什么，“是這樣，你們離退辦給了我一個名單，都是知名專家，有些還是學(xué)界泰斗，但那些人年齡都很大，而且基本不再授課了，不符合我的想法。后來才找到你和另外幾位年輕一些的?！?/br>
    “泰斗?！表f潔如重復(fù)了一句，語氣中有些不以為然，“算是吧，反正現(xiàn)在中國氣象方面的事情他們說了算。陳季鸞八十大壽那次，中國氣象局的局長都行了弟子大禮的。”

    “你好像……”范哲斟酌著開口，“對他們不怎么佩服。”

    “你有沒有見過這樣的人，”韋潔如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