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死魚一樣的雙眼盯著他，嘴巴大張著，呼吸著在世上殘存的最后幾口氣。“救……救……”男人向他伸著手，把這當作人生最后的救贖，他沒有反應(yīng)，關(guān)上大門，頭也不回地走開。有個聲音在說，你犯了冷漠之罪。

吳少言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因為做起了久違的噩夢，想醒卻醒不過來，還是十分感謝打來電話的人的。

“醒來沒？”

林中里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輕快而愉悅地回響著。

他摸了摸枕邊，那人躺過的地方還有些余熱。

“嗯……”他扶著頭坐了起來。

“如果吵醒你的話我道歉?！甭曇粼俣葌鱽?，吳少言清醒了不少。

“沒關(guān)系，本來就該起來了?！?/br>
“我記得你上班還有段時間是不是？”

吳少言應(yīng)了一聲，“怎么了？”

“能不能去我房找找看，床頭柜抽屜里應(yīng)該有個牛皮紙袋?！?/br>
“嘶……好冷……”吳少言用被子胡亂地纏住自己，打開男人的房門。

“找到了?！?/br>
“幫我送過來好嗎？幾天前丟在家里后，我給忘了個一干二凈，今天開會要用?！?/br>
“好?！?/br>
“太好了，我請你吃飯?！眳巧傺钥粗莻€牛皮袋，那是一個檔案袋，上面用線密密地纏得很緊。這幾天，男人都和他睡在一起，回房也只是換個衣服，難怪把該拿的東西忘得這么死。

他走在大街上，天氣很冷，陽光略顯蒼白，沒有熱度地照了下來。這時手機震動了起來。

那是一張面試通知書，是好多天以前瘋狂投遞簡歷時的其中一家么？數(shù)量太多，他也沒什么印象。不過這份工作上寫的薪水數(shù)目很是可觀啊。據(jù)魏皓之講，車禍那天他開的是陸展笙的瑪莎拉蒂，還是一輛跑車。林中里和他一般大，不知道哪里來的積蓄可以賠，賠完以后還有錢能維持兩居室的房租和他的醫(yī)療費。他估摸著，莫非，林中里那家伙，還是個隱形土豪啊？不過不管林中里有錢沒錢，自己欠了債，總歸還是要還的。

今天就不和林中里一起吃飯了，去看看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工作吧。

進了殯儀館大門，吳少言就給林中里打了個電話。男人在電話里說，“你再等我一會?！笨雌饋砗孟袷窃诿?。過了一會兒，男人穿著便服出來了，“抱歉，剛剛在給菜鳥上課?！眳巧傺陨舷麓蛄苛艘幌滤澳愎ぷ鞣?？”

“換了，怕你不舒服?！?/br>
“啥？哦，我不至于?！奔词股硖帤泝x館，也沒覺得有多害怕。他的夢境比這些可怕多了，還不是照樣麻木地看著嗎？即使醒來了也沒有像以前一樣充滿不安。

“早飯吃了嗎？我們一塊去吃吧?！?/br>
“不了，我還有事，你不是還要去開會？”

“啊?？吹侥憔褪裁炊纪?。”林中里一拍腦門對他說著，往日的精干仿佛都不復(fù)存在了。

男人拿著牛皮袋就要走，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趁周圍沒人，對著他右臉咬了一口，“謝謝你啊！”

他捂著右臉搖搖頭，真是的，多大的人還做這種事。再說了，要親的話，分明是親嘴比較好嘛！

“你的簡歷我都看過了，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一下你?！?/br>
吳少言坐在椅子上，看著盤起頭發(fā)一身黑色職業(yè)裝，戴著眼鏡的女主管。這里是一家療養(yǎng)院，應(yīng)聘的工作是這里的保安。主管坐在辦公桌后，把眼鏡往下推了推看著他的資料，又看了看他。

“你之前的工作經(jīng)歷只有一條，就是在如意家電公司？”

他點點頭算是回應(yīng)。

“那之前呢？你在哪里工作？”

吳少言思前想后，還是說了實話。聽罷，女主管的臉色就變得很沉了。又問了幾個問題后，禮貌的說了句，“有消息會給你打電話。”就請他離開了。

唉，看來這份工作也吹了。

隨后，他走出了女主管的辦公室。這個療養(yǎng)院十分得大，還有一個比起他之前待的醫(yī)院里大得多的園子。

離上班還有時間，他在園子里逛了逛。一個十分有精氣神的花白頭發(fā)的老者迎面而來，把吳少言當作空氣一樣地走了過去，身后還跟著幾個穿黑衣服的保鏢。看來是個大人物。他給那群人讓了路。走啊走，在園子的深處有一個雕著花的小鐵門，看起來生銹的鎖頭已經(jīng)開了，爬山虎纏著鐵絲，一卷一卷地爬了上去。他透過鐵門看去，那里面長著荒蕪的雜草，應(yīng)該已經(jīng)荒廢了很久。

吳少言的腦袋里突然浮現(xiàn)出一些畫面，像是在看人生的走馬燈。

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披散著軟軟的泛黃的頭發(fā)，掐著手指頭，十分委屈地低著頭。

“叫哥哥?！眳巧傺远椎胶托∨⒌囊暰€齊平，這樣說著。

“爸……爸爸……”小女孩囁嚅著。

“哥、哥。”

“爸爸。”

“來看著我的嘴巴，哥——哥——”他把女孩的頭抬起來，到足以看清他口型的位置。

“爸——爸——”小女孩張了張嘴，發(fā)出還是毫無變化的聲音。

“唉?！眳巧傺苑艞壛?，從見到小女孩開始，她就一直只會發(fā)“ba”這個音。

見吳少言不再糾正她，小女孩開心地在院子里跑來跑去。

“爸爸！”

“哦，這朵花挺好看?！毙∨⒄艘欢潆r菊，把它遞給吳少言。

“爸爸！”

“嗯？你要編花環(huán)嗎？”小女孩點點頭，把她撿來的狗尾巴草小花小樹枝一點一點地運了過來。

“爸爸！”

“嗯嗯嗯，好看好看，特別好看，跟仙女一樣?！毙∨⒋髦鴧巧傺跃幒玫幕ōh(huán)，開心地蹦蹦跳跳，還不忘給他打招呼。

她用手扶住花環(huán)，另一只手拉住他，要有人陪著一起玩，小女孩銀鈴般的笑充斥著整個院子。

那的確是夢中的小女孩，不同于夢中的是，女孩開心地笑著，蹦著，隨著他打的節(jié)拍轉(zhuǎn)著圈圈，跳著舞。白裙飛揚，她看起來就像是被遺落在人間的天使。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轉(zhuǎn)過頭后看到那是一個穿著門衛(wèi)衣服的大爺，“小吳呀，好久沒見你來過了?！?/br>
“你們老板又去談生意啦？”這位大爺好像不愛看電視，也沒幾個人說話，發(fā)生了那么大的事，一點兒也不知道。

大爺把他領(lǐng)到門衛(wèi)房，給了一杯茶，和他閑聊著。說是閑聊，大部分都是大爺一個人絮絮叨叨地念著，“前兩天你大媽還念叨你來著，給你帶了點家里土特產(chǎn)，放我這兒了待會記得拿?！?/br>
“上個禮拜東邊那棟樓著火啦，大晚上的跑出來好多人，消防車一直滅火滅到早上才走?！?/br>
“你們老板也真是，進來這里面的人不都是些退休的嗎，誰還有心思應(yīng)付他說的那些事兒啊，多活一天算一天就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