躇了片刻，張了張嘴，終垂頭應(yīng)“是”。

    甘雷長嘆一聲：“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鞭D(zhuǎn)身便走。

    他幾步到了門口，起.點忽然喊道：“將軍！”

    甘雷止了步。

    起.點道：“我疑心賈琮對天子忠心不足。”

    甘雷大驚：“有證據(jù)么？”

    起.點道：“沒有，只是我的一個心思。這幾日我與此人朝夕相對，偶有提起圣人之時，他皆是不以為然之態(tài)。我等凡提起圣人俱有敬意，賈琮沒有。依我看……”她又猶豫片刻方說，“當(dāng)日咱們猜賈琮護(hù)著七皇子未必是因為忠心而是因為林大人，只怕沒有猜錯。他教養(yǎng)七皇子也只是因為七皇子模樣可愛又是他義弟、他喜歡罷了。將軍若有心讓此人為咱們的統(tǒng)領(lǐng)，來日……來日……來日保不齊在他心里隨意一位他認(rèn)識的兄弟都比圣人要緊。倘或遇上什么為難之處，他大約會舍棄救圣人。”

    甘雷聞言如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佇立在門口許久，忽然推開門走出去。到了外頭才說：“那般……也好。圣人如有個三長兩短，兄弟們也有個出路?！?/br>
    起.點立在屋里盯了那門好一會子，黑暗中微微一笑，低聲道：“我猜到將軍有此一言?！?/br>
    后頭數(shù)日皆平安無事。秦家薛家因秦鐘寶琴婚事將近忙得飛起，請柬也送來了榮國府。賈母只說自己身子不妥，回頭命大太太前去；邢夫人喜不自禁揣著請柬往王夫人跟前冷嘲熱諷了一回，氣得王夫人當(dāng)日便病了。寶玉遂去榻前侍奉，又惹得賈母念罵王夫人“成日只知道作死、耽誤寶玉念書”。倒是李紈，往日這等事皆勞頓她最甚，今賈蘭得寵，她也少了些磋磨。趙姨娘更是稱病不去，說是恐怕過了病氣給王夫人。王夫人也拿她沒法子，只將怒火撒在兩位新姨娘身上。如此賈政又不答應(yīng)了，隨意尋了個借口命她二人不必去太太屋中伺候。王夫人登時心涼如冰。

    偏這一日周姨娘攙著她出屋子走幾步，隨意往榮禧堂轉(zhuǎn)轉(zhuǎn)；恰逢兩個丫頭子領(lǐng)了韓全也來榮禧堂玩耍。王夫人一腔怒火遷怒到這個小小的孩子頭上，他又不過是個養(yǎng)子、無權(quán)無勢的，便指著他罵道：“哪里來的下三濫小娼婦養(yǎng)的賤種！榮禧堂何等地方，誰放他進(jìn)來的？”

    韓全惱了，幾步躥到她跟前大聲道：“我才不是賤種！”

    王夫人掄起巴掌就給了他兩下。韓全從前雖吃過些苦，還沒挨過打呢，被她打得站立不穩(wěn)“撲通”一聲跌倒在地，“哇”的大哭起來。王夫人頓時有種凌虐快感，上來抬腿便想踢他。

    跟著他的丫頭俱得了賈琮吩咐，有一個趕忙挺身攔在前頭：“二太太且?。⌒№n大爺是我們琮三爺?shù)男募庾樱隣敶蛐”悴皇莻€講禮數(shù)的，奴才可保不齊琮三爺會做什么?！?/br>
    王夫人一愣，硬生生將腿收了回去。韓全哭得愈發(fā)大聲。王夫人厭煩道：“吵得我耳朵嗡嗡的鬧。”轉(zhuǎn)身快步走出去，也不要周姨娘攙著了。

    那丫頭忙韓全扶起來，哄他莫哭。另一個冷笑道：“怪道琮三爺說在府里頭遇事報他的名頭、莫要報大太太的。欺軟怕硬，呸！”

    哄韓全的那個道：“大太太自己在府里頭也跟個玻璃人似的，才多大面子。再說，琮三爺行事狠厲。常言道軟的怕硬的、硬得怕愣的……”

    她二人本是隨口閑話，聽在韓全耳中如同在告訴他王夫人會怕賈琮一般，掙開丫頭的手撒腿便跑。兩個丫頭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喊著在后頭追跑。

    韓全年幼腿短，跑起來卻極快，遠(yuǎn)遠(yuǎn)的將丫頭們甩在身后一徑奔入梨香院。也算他運氣，近來三賈多往外頭訪友，偏今日閑著曬太陽，起.點在旁侍奉茶點。忽見他闖了進(jìn)來，滿面淚痕，俱是一驚。尚不及問他，韓全眼睛一掃便看見賈琮坐在藤椅上，如一頭小牛犢似的撞了過來。賈琮趕忙接住他順手抱在懷里：“全兒怎么了？”韓全放聲大哭。嚇得起.點丟了茶壺跑過來一疊聲的問。

    過了會子兩個丫頭也趕了過來，賈琮劈頭便問“小韓大爺這是怎么的了？”那兩個丫頭忙跪下將方才王夫人辱罵并打他之事說了。話音未落，起.點的臉已經(jīng)黑成了墨汁子。

    賈琮撫著韓全的小臉蛋冷森森的道：“她打了你兩下是不是？”

    韓全掛著眼淚點點頭。

    賈琮道：“起.點去打她二十下。”

    起.點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那兩個丫頭不禁喊：“她是太太！”

    賈琮嗤道：“太太又如何？王子騰不在京中、賈寶玉不成事、二叔竟舍不得兩個小姨娘去給她侍病！她不夾著尾巴做人給自己留點顏面怪我咯？”

    待他話說完，起.點已到了門口。兩個丫頭眼睜睜看著她一溜煙似的沒了影子，面面相覷。賈琮抱著韓全站了起來說：“你們先在此處等著?！毖绢^們趕緊稱“是”。

    賈琮向賈環(huán)道：“環(huán)哥哥要不要與我一道去見二叔？”

    賈環(huán)拿帕子擦了擦嘴站起來：“去?！?/br>
    韓全鼓起小腮幫子，哥倆便抱著他一道往賈政書房去了。

    賈政又在紅.袖添香日讀書，聽人說他倆抱著小韓大爺來了有幾分怪異，命讓他們進(jìn)來。

    賈琮進(jìn)門不曾行禮，只抱著韓全往他跟前一站道：“二叔，侄兒方才做了件不給二叔顏面的事兒，然我不是來告罪的?！?/br>
    賈政皺眉問道：“何事？”

    賈琮沉著臉慢悠悠的說：“侄兒命自己的大丫頭去打二太太二十下，這會子保不齊已經(jīng)打完了。”

    賈政頓時站了起來，指著他喝道：“大膽！”

    兩個小姨娘并三個清客見狀不好便要避出去，賈琮厲聲喝道：“姨娘們先莫要出去，三位先生不如也一并留下來聽聽?！蹦菐孜粐樀貌桓易吡?。

    恰在此時，玉釧兒哭著跑了進(jìn)來，披頭散發(fā)衣衫凌亂，望著賈政“撲通”一聲跪倒，大哭磕頭道：“老爺！琮三爺屋里那個起.點闖進(jìn)我們太太的屋子，不由分說便打我們太太，打了好久！太太已經(jīng)被她打暈過去了！寶二爺上前攔著讓她推到地下跌了一跤，這會子已嚇傻了！”

    賈政喝道：“反了反了！”又命人“去請老太太來！”

    賈琮淡然道：“嗯，看來打的還行。環(huán)哥哥你覺得如何？”

    賈環(huán)抱著胳膊倚在書架子上含笑道：“起.點這丫頭不錯，頗有分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