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們都一樣——主與民擇其一，取主；主與己擇其一，取己。這叫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燕王的事再要緊，哪里比得過自己？被一個四品小官壓在頭上，那小官還是福建省最富庶的官商；鄭潮兒縱有彌勒佛那么大的肚量也忍不了。李將軍人生地不熟、又獨木難支，縱有天大的本事如何施展得出來？”

    李國培恨然咬牙：“若沒有這些人，老夫何至于兵敗。”

    “李將軍逗我玩呢？”林黛玉盈盈含笑，“遍數(shù)中原諸國，從燕蜀吳算起，哪國官宦不是如此？怎么可能沒有這些人呢？”李國培默然。林黛玉看了他會子，道，“不過臺灣府就沒有這樣子的人?！崩顕嗥沉怂谎邸Ａ主煊竦?，“倒不是這里的官員清廉，是這里的規(guī)矩太死硬了，讓人無處渾水摸魚。李將軍——”她舉起茶盅子來，“可愿意拋掉那些拖后腿的同僚，加入我們？別的不敢說。一不會讓你被同僚坑死，二不會讓你被同僚氣死?！?/br>
    正文 第565章

    林黛玉欲勸降李國培。李國培瞇起眼睛瞧了她半日：“林軍師當真以為這就能降服老夫？”

    林黛玉微笑道：“非也，試探罷了。我在想著，當年燕王是以什么法子降服將軍的。左不過那么幾樣。或是許以高官厚祿、或是許以知遇之恩、或是許以開天辟地的事業(yè)。高官厚祿，我一般能給你。李將軍這等人才，長了眼睛的都看得見，先帝是個半瞎子姑且不論?！崩顕嘌劢浅榱顺?，她身后的那護衛(wèi)將軍忍不住勾起嘴來?！伴_天辟地的事業(yè)么，”林黛玉微笑，“將軍可知道為何你們的船一艘都沒沉、我們的卻沉了一艘？”

    李國培早有此疑，乃定定的看著她：“這是何故？”

    林黛玉道：“我們的火炮射程比你們遠、炮彈爆炸威力比你們的大，想贏是極容易的?？赏Ｓ柧毝际亲约喝藢?，不敢亂來、怕傷了自家袍澤?？汕山駜耗銈儊砹?，船還不少。機會難得，借來訓練在大規(guī)模海戰(zhàn)中指揮官的協(xié)調(diào)性和兵士的準頭、火候極好。敵艦多，誰來打哪艘、如何打才能不至亂成一窩蜂、不漏掉一艘敵船又不擊沉一艘敵船，這些都是平素難得訓練的。擊中不擊沉，是為了李將軍手下這些將士。”她又微笑道，“將軍沒猜錯。這么好的兵，我想要?！?/br>
    李國培喝到：“癡心妄想！”

    林黛玉置若罔聞：“那艘被你們擊沉的船，也是用來做試驗的。那是新船，故意引得你們?nèi)ゴ颍闶窍肟纯此艹惺芏啻蟮幕鹆?。這會子已有拖船拖去造船廠分析去了?！?/br>
    瞧她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李國培狠狠抽了口氣，胸中有無數(shù)個念頭滾過?？v然沒經(jīng)過此役他也知道，如今之征戰(zhàn)與往年不同了。從前比的是誰家統(tǒng)帥陣法精妙、誰家將軍武藝高強、誰家軍師謀略出眾、誰家兵士勇猛善戰(zhàn)。如今比的是誰家火器射程遠、火力強，斗將之用愈發(fā)小了。臺灣府這些火炮怕是強過自家數(shù)倍。乃咬牙道：“戴憲誤我！”

    林黛玉道：“縱黃文綱沒病也給不了你最好的戰(zhàn)船火炮，人家自家難道不留著么？送了你們他又得不來好處?！?/br>
    李國培又嘆。乃將今日從早到晚的經(jīng)過細思一回，忽然抓住了點什么。他瞇起眼來：“那個戴憲派來的兵卒……”

    “嗯？”

    “我船上那個戴憲的人，指鄭潮兒之海圖所標注雞籠港是真的那兵卒?！彼F青著臉道，“我們從山上帶了對的海圖下來……故此，戴憲是你們的人？那老卒是你們的人？”

    “哦，多半不是我們的細作。我想那人大概根本不知道雞籠港在哪兒、他也是猜的。”林黛玉淡然道，“戴憲派了那么多老卒上你們的船，里頭縱碰巧有細作、哪能又碰巧上了李將軍的船？”

    李國培怔了怔，道：“倘若那老卒指了對的雞籠港所在、我們往真雞籠港而去，軍師之策、在此野柳港設(shè)伏豈非就一場空了？”

    林黛玉微微側(cè)頭：“依著李將軍看，我像是會留這么大漏洞的人么？”李國培拱手請教。林黛玉道，“雞籠港并非商港或漁港。不論那福建水師的老兵是誰，至多只聽過那港、決計不曾去過；鄭潮兒的海圖又精細準確。連那老兵帶李將軍你在內(nèi)，誰會不信任他的海圖？縱然那老兵說，他看著仿佛你們從井岡山上帶來的海圖才是對的，你會信么？將軍心里早已信了鄭潮兒的海圖，問那老卒一聲不過是為了更心安些。那老卒既是老卒，有位將軍向他請教也是極有顏面的事。他若說不知道，這臉面可就沒了。橫豎大家都覺得鄭潮兒的海圖對，扮裝得理直氣壯一點也無礙?！?/br>
    李國培回想起來，那福建老兵委實開口就說自己不曾去過雞籠港。那會子他極有把握的說鄭潮兒的海圖是對的，竟沒人疑心下他沒去過怎么就知道那個對？再一想，他縱說鄭潮兒的海圖不對，自己怕是不會信的。這女軍師連隨意一個尋常老卒的心思舉動帶自己的念頭都能算得極準，難怪萬彰會輸在她手上。乃嘆道：“軍師算計人心，老夫佩服?！蹦隧樋趩柕?，“既然不是商港漁港，那真雞籠港是什么港？”

    林黛玉爽利答道：“海盜港。”

    李國培頓時明白過來了，拍案道：“榮國府在養(yǎng)海盜！”

    林黛玉淡然道：“難道燕王沒養(yǎng)海盜么？”李國培張了張嘴，又咽下去了。他是知道燕王養(yǎng)了海盜的。頓了頓，林黛玉又隨口撂下一句，“燕王最好的海盜都送去北美了?！?/br>
    李國培立時道：“王爺開疆拓土、萬古垂青。”

    林黛玉看了看他：“李將軍知道北美洲有多大么？”

    “林軍師此話何意？當老夫不曾看過大海圖？”

    “既然知道，李將軍覺得，那么大的地方得打多少年才能打下來？打下來之后又得多少年才能養(yǎng)足人口填滿了？”

    李國培怔了怔：“這些并非老夫職責所在，從不曾想過?！?/br>
    林黛玉正色道：“我算過。縱不要上百年，七八十年總要的?！崩顕嗄?。林黛玉輕嘆一聲，“橫豎如今這位燕王活著的時候是打不完了。”李國培眼中可算有了點子波瀾。林黛玉飲了口茶接著說，“他兒子沒一個及得上他十之一二的。那邊，早晚另會立新國，只不知分成幾國、誰是國主罷了。至于國內(nèi)，上百年必是沒法子成一統(tǒng)的，說不得就如周末秦前那般分封個五六百年也未可知。李將軍死守井岡山，乃是燕王雪藏的后手，為的是以防萬一。萬一，萬中之一。倘若這個‘萬一’直至這位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