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大概小蘭大爺與那姑娘只修了五百年，這輩子只夠見一面，須得再修九百年方能成全姻緣。我們倆卻是以修足了千年的緣分。”

    馮紫英話里帶了笑音：“你二人修了千年的緣分？這話你信？”

    青屏立時道：“我信?！?/br>
    馮紫英哼道：“那我說他少說給七八個姑娘修了千年的緣分，你信么?！逼溜L(fēng)那頭頓時默然。過了會子，馮紫英接著問，“接著說，你還告訴過他什么?！?/br>
    屏風(fēng)這頭賈琮暗暗抽了口氣。難怪賈蘭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沒成親。二房的男孩子，從賈寶玉算起，都一見鐘情。既然沒人給賈蘭塞媳婦，那就是姑娘家里有什么不尋常了。他遂喊道：“馮大哥，讓她做個畫影圖形?！?/br>
    馮紫英頓了頓：“也好。去叫個畫師來?！?/br>
    黛玉道：“畫影圖形我會?！蹦死@過屏風(fēng)走了過去。

    青屏脫口喊了一聲：“林姑娘?！?/br>
    黛玉奇道：“你認(rèn)得我？”

    青屏道：“我小時候見過姑娘，姑娘還賞過我娘二百錢呢?！?/br>
    不多時，那女孩兒的畫像好了。這丫鬟記性還不錯，記得姑娘穿的衣裳和身上的玉佩、頭上的首飾，八成是個官宦人家。賈琮也顧不得辛苦，當(dāng)即拿著這玩意直奔了寶玉家。史湘云早已把慈善做成了事業(yè)，京中的富貴女子不論是姑娘奶奶太太，少有她不認(rèn)得的。

    抓著門環(huán)拍了半日，里頭傳來慢悠悠的腳步聲，又是慢悠悠的開門聲。天上還飄著雪呢，賈琮簡直想一腳把門踹開。半晌，門緩緩挪開條縫兒，便聽門子沒睡醒般的聲音：“誰啊大晚上的?！?/br>
    賈琮冷森森的說：“攝政王?！眹樀媚情T子趕忙把門拉開。賈琮掃了他一眼，抬腳就進(jìn)去。門子跟著后頭賠罪，撒腿跑到里頭報信去。

    在廳中等了半日，賈琮都想發(fā)脾氣了，那兩口子可算是來了。寶玉笑道：“攝政王何故夜半踏雪而來？我們正猜骰子作詩呢。你既來了，少不得也當(dāng)做一首?！?/br>
    賈琮沒好氣道：“沒空。怕詩沒做完，滿京城發(fā)大火?！睂氂褚汇?。賈琮不搭理他，直從懷內(nèi)取出畫像遞給史湘云，“云jiejie可認(rèn)得這位姑娘？”

    史湘云只瞧了一眼便認(rèn)出來了：“這是位奶奶了?！?/br>
    賈琮大喜：“你當(dāng)真認(rèn)得！她是誰？”

    “這是姚氏，閨名佳箴，乃是徐翰林的三兒媳婦。她丈夫仿佛已有功名了？”

    寶玉在旁道：“已考取舉人，下一科就預(yù)備科舉了?！?/br>
    賈琮皺眉，問道：“她娘家是什么來歷？”

    “她祖父乃是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姚啟明?！?/br>
    “姚啟明？”賈琮想了半日想不起這個人。

    又是賈寶玉說：“姚大人乃是個絕妙的妙人。天文地理無一不通，年輕時曾走遍全國，塞北大漠、瓊州海島他都去過?！?/br>
    賈琮忙問：“寶二哥哥與他很熟？”

    寶玉笑道：“我二人乃是文友。論理說，姚大人這般人物兒我當(dāng)舉薦與你才是。偏他是個灑脫之人，最喜觀星辰、識天象，就是你們說的天文學(xué)。對了，他還能預(yù)知天氣，與諸葛孔明也相去不遠(yuǎn)矣。他不愛朝廷上瑣碎應(yīng)酬，白日吟詩賞雪、晚上窺星探月，豈不快哉？”

    賈琮看著他道：“這位姚大人走遍了全國、擅長看星象、能預(yù)報天氣、只怕文才也不俗?！?/br>
    “不錯。”寶玉點頭。

    賈琮心里漸漸有了點子眉目：欽天監(jiān)、高僧、戲子。這是要走鼓吹封建迷信的道路。再加上燕山土匪，戲唱得好能唱出清君側(cè)來。乃看了看那畫像，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這女孩兒怎么樣？”

    史湘云嘆道：“芝蘭玉樹，可惜了?！?/br>
    “她婆家對她不好？”

    “也不是不好。”史湘云道，“她性子柔，心思又多。那兩個妯娌都不是省油的燈。好在她大度，不計較。”她思忖半日，“這丫頭早年背著人時也露過幾分跳脫性子，只是家里管的緊。成親之后，漸漸的……有些早先寶jiejie的品格兒，很是賢惠大方。聽說他丈夫也敬重她，只是頗寵一個通房丫頭。那丫頭已有孕了，她肚子還沒動靜呢，她婆家也不管、娘家也不問?！?/br>
    賈琮不禁拍手：“太好了！”

    寶玉忙說：“這顯見是讓日子消磨掉了性情，怎么好呢？”

    賈琮哼道：“你們倆成親這么些年也沒見消磨掉性情?！睂氂裣嬖贫嘶ヒ曇谎?。賈琮拱拱手，“你們接著寫詩吧，我走了?！?/br>
    湘云忙說：“吃盞熱茶再走！”

    賈琮先命跟著的人也吃些茶，自己拿起茶來咕咚咕咚倒了干凈，撂下盞子道：“走了?！?/br>
    寶玉嘆道：“你這攝政王當(dāng)?shù)氖裁慈?！這般又是風(fēng)又是雪的，真真是個風(fēng)雪夜歸人了?！?/br>
    賈琮隨口道：“今日風(fēng)雪夜歸，為的是明日晴空萬里?！鞭D(zhuǎn)身便走。

    倒是湘云在后頭說：“他們風(fēng)雪夜行，為的是我們能爐前烹茶。琮兒，你們辛苦了?！?/br>
    賈琮眼眶子霎時熱了，回頭道：“得了嫂子這句話，就不辛苦?！蹦吮Я吮?。湘云也迎著他作了個揖。寶玉趕忙一躬到地。

    從寶玉家趕回林府，柳小七也來了。瞧他滿臉喪氣就知道，萬壽禪寺非但沒找到那母女二人，也沒找到聞法。好在也算有收獲。柳小七在聞法的禪房中搜出了好幾個暗格，里頭有各色卷宗。為恐打草驚蛇，他暫沒動，只看了看。這聞法簡直是個龜公，在十來座廟宇道觀里頭養(yǎng)了年輕的和尚道士，專門勾搭豪門女眷。孫紹祖他們知道的猶如滄海一粟，人家正經(jīng)綠了半個北京城，連賈政的小姨娘都睡過了。

    賈琮聞聽哈哈笑了半日，又說起那姚氏來。末了道：“一個五品官的孫女，實在犯不上不給我們蘭兒娶。除非這個姚啟明大人就是燕王的底牌之一。他們不能讓底牌家的女孩兒嫁進(jìn)榮國府，恐怕兒女之情攪亂了忠心?！?/br>
    黛玉點頭道：“小七，既是那聞法這會子都不在萬壽禪寺，想必今晚不會回去的?！?/br>
    柳小七道：“人家早就離寺了，說是云游幾個月。顯見上郊外買糧食去了。我怕他有同伙，故此沒將卷宗帶回來?！?/br>
    黛玉道：“帶回來吧。守著的人不會無故半夜翻看那個，我們趕著抄錄一份?！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