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下來……

宋阮站在一旁，嘴角掛著彬彬有禮的笑容，看見徐先生如他所料地、風(fēng)卷殘云一般地掃過桌上的每一道菜，最后靠在了背倚上，難以自抑、又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徐先生走之前，什么都沒說，他從口袋中摸出了十兩，放在了桌上作為飯錢，又用欣賞的目光看了宋阮一眼，嘴角露出了很是滿意的笑容。

他現(xiàn)在算是知道為什么那個黑衣少年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了，能天天嘗到這樣的廚藝，又怎么可能不得意呢？

徐先生一走，張書生連忙擦了擦腦門上油亮亮的汗，他舒了口氣，臉上露出了開心的表情，“掌柜的，我看這次是十拿九穩(wěn)了吧？”

他又指了指徐先生的那一桌，嘖嘖驚嘆，“你看，那個徐先生就差沒把盤子里的醬給舔了……還省得我洗盤子了呢?！?/br>
楊苑哼了一聲，不耐煩地噓他，“你惡不惡心。”

“……”

宋阮聽張書生說完那句話，忽然眉骨處狠狠地跳了一下。他慢慢走到桌邊，抬起手覆在了胸口上，喘了一口氣。

楊苑幾乎在他邁腿的那一瞬間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對勁，立馬走上前來扶住了他，“怎么了？”

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關(guān)心。

宋阮閉上眼睛，不確定地低聲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點慌?！?/br>
這不應(yīng)該啊。

但是到了晚上、店鋪快要打烊的時候，宋阮終于知道了他心慌的原因。

“掌柜的！不好了不好了！”

小雜役慌慌張張地跑了進(jìn)來，進(jìn)門的時候還摔了個跟頭，他滿身的灰都來不及顧，驚慌地叫道，“徐先生吃了我們的菜，人差點沒了！！”

第26章

這小雜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店鋪本來已經(jīng)快要打烊了。

楊苑拉著一個小跑堂的坐在桌子邊玩骰子，宋阮看那小跑堂的玩了一晚上都沒有贏一局,而楊苑的臉上則是很神氣的模樣，他眼角忍不住泛起了些許的笑意。

然而這笑意未能持續(xù)很久,宋阮聽見這則消息，上揚(yáng)的嘴角也慢慢地落了下去。

此時整個飯館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說話，他站了起來，沒有慌張，語氣微沉地問道，“我問你,徐先生吃了我們的菜病了……這個消息,你從誰那兒聽說的？”

那小雜役懵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掌柜的會問他這個問題，他腦子放空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回憶道，“我本來出去想買根糖葫蘆吃的，然后聽見一個老嬸子在和賣糖葫蘆的在說這件事,我一聽不得了，就趕緊跑回來了?！?/br>
宋阮追問道，“那老嬸子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小雜役想了想，“她好像就是一個西市賣菜的?！?/br>
“……”

宋阮聽完了他的話,慢慢地坐回了位置上,他的手指有節(jié)奏地在桌面上敲擊著,同時腦中也在梳理剛才小雜役口中的話。

俗話說三人成虎，再者這老嬸子也不是徐家的仆人，也許道聽途說的時候又夸大了幾分。畢竟徐先生現(xiàn)在的情況是生是死、病得嚴(yán)重不嚴(yán)重，誰都不知道。

更何況這頓飯從挑選食材到上菜，他都是親力親為，不可能會出問題。

……按理來說，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的。

他眉頭微皺，臉上克制著不露出擔(dān)憂的神色，風(fēng)輕云淡地說道，“天黑了，你們都先走吧。等會兒我來關(guān)門落鎖?！?/br>
掌柜的都已經(jīng)這么說了，大家急也沒有用，只好各自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回去。

只有張書生走之前，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宋阮。

大堂里只剩下了宋阮和楊苑。

而目光一直緊緊跟隨在宋阮身上的楊苑站了起來，他大步走了過去，站在了那個人的身邊，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握住了那只不斷敲擊桌面、顯得有些慌亂的手指。

他的手掌完全包住了對方的手，楊苑又捏了捏宋阮的指腹，毫不意外地摸到了那指尖上滲出的細(xì)汗。

人類很脆弱。

楊苑忽然想起，那一日答應(yīng)那個人來報恩的時候，對方和他說了這樣的一句話，“人類很脆弱，很容易就受到外界的打擊?！?/br>
就像是一朵嬌弱的花兒，某一日的雨淋多了，就會被沉重的雨滴打落了花瓣。

楊苑自見到宋阮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他是一朵刺玫花。

外表看起來滿是尖刺，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樣，但是心里卻柔軟地很。

他不像別的花兒那樣沒有主見，需要依傍大樹才能生長。若是有風(fēng)刮來了、有雨落下了，他會伸出一片柔軟的葉子、縮在角落里為自己遮風(fēng)擋雨，若是旁邊還有一株比他更需要保護(hù)的花兒，他便側(cè)一側(cè)身子，將那片葉子遞了過去。

像刺玫花，也像蝸牛。

有著看似堅硬的外殼，內(nèi)心卻是柔軟又脆弱。

“不要擔(dān)心?！?/br>
楊苑空出來的那只手撐在桌面上，他微微彎下了腰，眼神是溫柔的，聲音像是一陣溫暖和煦的風(fēng)，輕輕地拂過了宋阮的臉，試圖撫平他眉心的皺紋，“中午我一直看著，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我沒事。”

宋阮抬起臉來，勉強(qiáng)地說道。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是一個不善說謊的人，嘴巴會說謊，眼睛卻不會。

就在他抬眼的那一瞬間，那雙眼中流露出來的強(qiáng)裝鎮(zhèn)定和里面夾雜的不安，一下子就在對方的面前暴露無遺。

“好吧?！?/br>
楊苑笑了笑，也不去反駁他，只是輕輕地捏了捏宋阮的兩頰，“你要是不放心，我們可以去徐先生家里看一看?！?/br>
“可是……”

宋阮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月色正濃，他猶豫了片刻，“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br>
他心里很是糾結(jié)，一方面想要早點去拜訪徐先生，解釋清楚謠言；另一方面，這個點一般人家都不會見客，又更何況是病重的徐先生呢？

在這方面，楊苑倒是要比他灑脫些。他不會考慮現(xiàn)在該不該去、也不用擔(dān)憂徐先生的病和他們到底有沒有關(guān)聯(lián)。

“哪有那么多可是？”

楊苑握住宋阮的手，把他給拉了起來。

宋阮還有些猶豫，但是楊苑忽然傾過身子，踮起腳尖，湊近他的耳朵，低聲哼笑，“別忘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答應(yīng)過你……”

“你想做的事情，我全都會幫你實現(xiàn)?！?/br>
今夜的彎月宛若一枚銀鉤，那月光皎潔明亮，甚至模糊了它自己的輪廓。

如水一般的月色流淌了下來，又像一汪清泉，被人輕輕巧巧地潑在了梧桐樹的樹葉上。一陣風(fēng)吹過，樹葉摩擦著、抖動著、搖曳著，發(fā)出了嗚嗚的鳴聲，反射出好看的、清透的月光，將房屋上的瓦片映得發(fā)光，也照亮了屋下兩個人的身影。

月光很美，從宋阮發(fā)上滑了下去，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