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個就當(dāng)不知道，若是告訴連隊，也是由你去說，我們不會多一句嘴。”其他人附和，“對，我們不會多嘴。”

    他們走了，屋子里就剩下容川，北平還有張強(qiáng)。柴火噼啪作響，火光映紅三人臉頰。

    張強(qiáng)身體幸虧天生結(jié)實，加上容川搭救及時，剛才吐出幾口水，現(xiàn)在已完全清醒。身上披著女生們用來鋪床的破布單，表情介于麻木與痛苦之間。他想起很多事。以前的，現(xiàn)在的，還有剛才生死一刻的。屋子里，誰也不說話。容川拿過玉米酒，喝一口。北平向他伸過手來：“給我喝一口?！?/br>
    容川把搪瓷缸子遞過去。北平接過，仰頭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眼睛看著灶膛附近掉落的幾根柴草說：“李容川，今天謝謝你?！?/br>
    “別這么說，紀(jì)北平，是我該謝你?！?/br>
    “謝我？這話說的真奇怪。不是故意取笑吧?！彼趾纫豢?。辛辣的酒穿過喉嚨，火燒一樣。

    容川笑道：“你看你，一跟我說話就像打仗，好端端的，我為啥取笑你？剛才我腿抽筋了，你知道啥時候抽的？在水里的時候，我抱著強(qiáng)子，身體向下墜，若不是你，我跟強(qiáng)子都得沒命?！?/br>
    紀(jì)北平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他說的。容川笑，肯定地說一句：“我沒騙你，真的，是你救了我們倆?！?/br>
    一側(cè)，聽到他倆談話的張強(qiáng)用被單痛苦的捂住腦袋，心中都是自責(zé)。北平看著容川，“那一刻，你怕死么？”

    “怕?！?/br>
    “還怕啥?！?/br>
    “怕再也見不到我媽，我妹，還有阿嬌。”

    紀(jì)北平撇嘴，不以為然，“瞧你那點(diǎn)出息，怎么惦記的都是女人?！?/br>
    “她們不單是女人。”容川全身放松地靠著墻壁，修長的四肢展開，長嘆一聲，“她們還是我的恩人，親人，愛人，每一個都是寶貝疙瘩。”頓一下，眼睛看著張強(qiáng)，“對吧？強(qiáng)子。為了她們，咱也得好好活著?！?/br>
    “對?！睆垙?qiáng)的聲音從被單里悶悶傳出來?！氨逼?，容川，你倆揍我一頓吧！”

    “我是想揍你，狠狠揍你，從上到下，就跟小時候一樣！可是現(xiàn)在我全身無力，以后再說吧?！北逼接趾纫豢诰?，聲音懶洋洋。

    這時，廚房窗口外傳來王嬌細(xì)細(xì)的聲音：“容川，王嬸讓我告訴你們，今天吃完晚飯再走?！?/br>
    “吃啥呀？”

    “問那么多干嘛，晚上就知道了！紀(jì)北平，張強(qiáng)，你們倆聽到?jīng)]？誰也不許走啊！誰走，我拿掃帚疙瘩揍誰！”王嬌大聲威脅。

    “知道了，真夠啰嗦！”北平皺著眉頭，不耐煩地應(yīng)一聲，心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像現(xiàn)在窗外午后金燦燦的陽光，暖暖的，柔柔的，曬得人全身發(fā)軟。他想容川說得對，她們不僅僅是一個女人。

    盡管大家都說要守口如瓶。但畢竟差點(diǎn)鬧出人命，很快連隊就知道了。指導(dǎo)員覺得這是見義勇為，是好事，詢問了張強(qiáng)意見，然后給團(tuán)部寫了一份報告說明情況。然后，秋收開始前，團(tuán)部下發(fā)了表揚(yáng)文件，并獎勵七連25塊錢。

    指導(dǎo)員把他們幾人叫道辦公室，“錢給你們了，這是拿命換的，連隊不克扣一分?！?/br>
    拿著錢出來，幾位大男孩都有點(diǎn)不知所措。李旭率先表態(tài)，對容川說：“這錢我不要啊，你們愿意干啥干啥。做了好事還收錢，丟人那！把我看成啥人了！”隨后，其他人也紛紛說自己不要錢。

    其中一人提議，干脆把這25塊錢給張強(qiáng)。

    大家紛紛點(diǎn)頭，于情于理確實應(yīng)該給他。而紀(jì)北平提出反對意見，他與張強(qiáng)太熟，了解他性子，要是把錢直接給他，不如殺了他。

    “這樣吧。”容川一拍腦門想出個妥當(dāng)主意，“咱把這錢以張強(qiáng)的名義寄回北京他家里，若以后他問起來，咱就說不知道，省得他難為情！”

    “這個注意好！“大家異口同聲道。

    第075章

    秋收開始了，這是一年中最忙的季節(jié)。

    一大早，晨曦剛露，知青們就站在cao場上整裝待發(fā)。指導(dǎo)員和連長親自帶隊，先是每年例行的講話。

    講了一堆，總結(jié)一句就“大家好好干，誰也不許偷懶！誰要是偷懶，老子斃了誰！”

    吃過早飯，拖拉機(jī)把全連知青拉到麥子地。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晨曦下金黃色一片的麥田。這是辛苦勞動一年換來的成果，大家在拖拉機(jī)上就開始?xì)g呼。

    王嬌是第一次看見麥海，以前總聽容川說，秋天時，麥子長得有多美多美，成熟的麥粒越嚼越香。但是她沒見過，所以體會不深。如今看見了，對于一個生長在城市里的孩子來說，那種美景，不僅震撼，還有激動和感動。心在胸膛里狂跳，似乎要出來！

    “阿嬌，你哭啦？”永玲笑道。

    “沒有?！蓖鯆刹缓靡馑?，趕忙用袖子擦擦眼睛。

    雨晴胳膊肘捅捅王嬌的腰，半開玩笑地揶揄：“是不是害怕一會兒辛苦勞作？王阿嬌同志，這可不好啊。作為革命接班人，我們不能怕吃苦，更不能怕臟怕累，要哪里有困難就往哪里沖！”

    “瞧你，我才不害怕勞動呢！”王嬌胳膊肘“狠狠”捅回，自從在牛棚分享了彼此的秘密，三人已成為無話不談的親密戰(zhàn)友。王嬌還告訴她倆一個現(xiàn)代詞“閨蜜”。有時，勞動結(jié)束，三人就坐在路邊望著藍(lán)天白云思念自己心中的愛人。王嬌辯解道：“我掉眼淚是因為太激動，記得剛來時，這里還是白茫茫的一片。春天來這里播種，到處都是黑黑的泥土，哪里會想到幾個月后金黃色的麥子就長出來，感覺像魔術(shù)，好神奇?！?/br>
    “魔術(shù)是啥？”前方，小黃豆回頭。

    “哎呀你個山炮！魔術(shù)就是變戲法。北京天橋那邊撂地賣藝的不都是?！泵粲⑼扑X袋一下，笑她沒文化。

    一提起天橋，小黃豆很感慨，她家以前就住天橋附近的一條小胡同里。那里距金魚池也很近?！靶r候呀，我和我哥從那邊喝完豆汁回來，他就會帶著我去天橋看耍把式，你們不知道，天橋原先可熱鬧了，那鑼聲敲得震天響！我哥可機(jī)靈了，看的時候往前鉆，等人家開始要錢了，立馬就跑出來?！?/br>
    小黃豆眼神悠悠回憶著往事，王嬌也想起來小時候跟父母去過一次北京，記得這個天橋和金魚池都在天壇公園附近，那里還有一個很著名的地方叫“龍須溝”，就是老舍先生筆下那條吃人的臭溝。

    王嬌小聲問雨晴：“雨晴，龍須溝是不是也在金魚池附近？”九十年代末去北京時，龍須溝已經(jīng)沒有了，那里是一片平房區(qū)和一條一條悠長古樸的胡同。

    “是呢。”雨晴點(diǎn)頭說，“不過，五十年代初時龍須溝就填平了，那隊勞動大軍里還有我爸呢?！?/br>
    終于到了麥子地。勞動按班分，新訂購的康拜因收割機(jī)還沒到，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