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城一聲不吭，拿短刀把rou切成細細的rou絲，喂冷玄慢慢下咽。

男人傷口的血已經(jīng)止住，面色雖然蒼白，精神卻好了許多。

還好他毒發(fā)時沒咬到冷玄脖子上的大動脈，否則……雷海城激靈靈打個寒戰(zhàn)，全身汗毛直豎，不敢再幻想下去。

冷玄靠坐在雷海城懷中，自然感覺到了少年在微微顫抖，他輕拍了拍雷海城手背，低聲道：“只是失了點血，沒有大礙。”

幽無觴瞪了冷玄一眼，“難道要等他把你吸成具干尸才叫做有事？玄兄，你怎么就這么死心眼，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人血能解夢蟄的毒性，你隨便找個犯事的讓這小鬼吸個夠不就得了，何必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冷玄微微苦笑：“我當然想過這法子?？扇f一夢蟄只認同一人的鮮血，他再去吸別人的血會不會相克，反而危及性命？我怎敢亂試？”

幽無觴一愣，心想這性命攸關(guān)的事情倒確實不能亂試，抓抓頭發(fā)，煩惱之極。“那怎么辦？你就打算聽之任之了？”忽然一拍自己大腿，道：“對了，玄兄，我送你的那株移神草還在不在？給這小鬼吃下去，什么毒也都解了。”

“……不用……”雷海城一直沒出聲，此時終于開了口，對視冷玄，“你別聽那家伙的餿主意又來勸我，我說過絕不會去吃的。”

看見冷玄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么，雷海城搖頭，用目光阻止了冷玄，指著自己的臉，笑得酸澀。

“我現(xiàn)在的臉、手腳、身體……每一樣都是那個塵煙的，不屬于我。只有意識，才是我自己的。如果吃了移神草，忘記了過去的一切，那我還是我嗎？連唯一可以證明我自己是雷海城的記憶都沒有了，雷海城也就死了，你懂嗎？”

冷玄怔怔看著雷海城，寒氣慢慢地爬上脊梁——

沒錯，雷海城只不過是寄居在面前少年軀殼里的一縷魂魄而已，倘若奪走那魂魄的記憶，雷海城的存在也將被徹底抹去，與死亡無異。

他完全理解雷海城出自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卻找不到任何話語來安慰。

“所以，就別再勸我吃那鬼草，不要讓我忘記你，好不好？”雷海城迎著冷玄驚愕的目光，將刀柄塞進他手中，一字一句，認真無比。“如果夢蟄再發(fā)作，你就殺了我吧。我不想哪一天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身邊躺著的，是你的尸體?！?/br>
冷玄左手戰(zhàn)栗不已，薄唇緊抿，久久不語。

幽無觴被兩人之間的沉悶氣氛壓得渾身不舒坦，忍不住猛咳兩聲打破死寂，道：“天無絕人之路，你們兩個也不用這么沮喪，說不定符青鳳知道別的法子可以根治夢蟄呢！”

他說得很大聲，可雷海城和冷玄都沒有正眼瞧他，只是無言凝望彼此。

最終，冷玄緊了緊刀，吐出一個“好”字。

晌午時分，三人距臨淵城僅有二十余里路程，下馬小憩。

雷海城替冷玄脖子上的傷口換著藥，環(huán)顧四下被白雪覆蓋的平原，想起當日瑤光便是在這附近被顧東神射殺的，不免神傷。

極目遠眺，臨淵城背靠群山，白色巨石砌就的護城墻與雪地融為一體，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光芒。

“不知道臨淵城是不是也跟羅麇一樣，將士連食物也吃不上？”雷海城輕嘆。猶記得自己客居風陵時，臨淵城內(nèi)商賈云集，車水馬龍，繁華更勝天靖京城。

任他盛世浮華，戰(zhàn)火過處，盡歸塵土……

冷玄淡淡道：“臨淵是風陵國都，饑荒再厲害，也不會鬧到臨淵?！?/br>
幽無觴路上沒怎么出聲，這時突然道：“你們覺不覺得奇怪？按說風陵受敵軍入侵，而且都快打到都城了，臨淵附近應(yīng)該有重兵駐守。為什么我們走了兩天，沿途居然看不到一兵半卒？”

雷海城和冷玄對望一眼，都緩緩點了點頭。

這跡象，的確太不尋常。e

幽無觴狠狠摸著滿臉的假胡子，道：“我要是符青鳳，想誘敵軍入城的話，一定會安排些將士沿途迎擊，才不會讓敵軍起疑。”

雷海城瞇眼，遙望前方。

白色的城池，靜靜橫亙天地間。

三人正在沉思，一陣隱約如悶雷的響聲，卻從身后大地傳來。

光聽蹄聲，已是千軍萬馬的陣仗。

三人同時交換了個驚訝的眼神，躍上馬匹。

雷海城一搜索，看到了左近不遠處就是當初和瑤光逃亡時藏身的那條溝壑，揚鞭跑在了前面。“去那里躲一下?！?/br>
溝中亦積滿厚雪，與地面仍有一人高的落差。三人牽著馬匹剛在溝壑內(nèi)躲定，疾風驟雨般的馬蹄聲已近在里許，震得積雪簌簌抖落。

幽無觴極想看一看究竟是何方人馬，卻不便探頭。四周均是白雪皚皚，他一顆腦袋露出地面，多半轉(zhuǎn)眼就會被人發(fā)現(xiàn)賞他一箭。

看見雷海城從行囊里取出根彎曲管子，式樣古怪，卻又不像兵器，他好奇地道：“什么東西？”

“壕溝鏡?！崩缀３菧惿涎劬Γ嚨氐吐暯辛似饋怼?/br>
“是西岐大軍的旗幟?！?/br>
幽無觴丹鳳眼里露出個不可思議的表情?！疤炀敢呀?jīng)開始撤軍了，西岐還來攻打臨淵城？難道想獨自吞下這塊肥rou？”

第91章

冷玄黑眸深沉，暗光流轉(zhuǎn)，沒有接話。

雷海城仍從鏡中窺探地面上的動靜，萬馬鳴嘯奔騰間，揚起半天白塵，雪浪滾滾，潮水般往著臨淵城方向洶涌推進。

旌旗迎風招展，遮天蔽日。鐵甲寒兵，綿延如長龍，怒掠大地，令蒼穹風云色變。

盡管已經(jīng)見識過幾場真實慘烈的戰(zhàn)役，雷海城還是為眼前西岐大軍銳不可擋的聲勢深吸了一口長氣，隨后緩緩?fù)鲁觥?/br>
西岐的軍容，似乎比之坎離城時更令人生畏……

“如果符青鳳真的重掌了西岐大權(quán)，應(yīng)該會借天靖撤軍的機會，讓西岐大軍進駐臨淵，獨占風陵。”西岐大軍已從溝壑附近呼嘯而過，留下雪塵囂天，迷亂人眼。雷海城放下了鏡管，向冷玄求證。

冷玄漆黑的眉毛微挑了挑，瞇起眸子?！安徽撌桥c不是，他目前的身份仍是風陵攝政王，不可能公然大開城門迎西岐軍隊入主，怎么也該演場為風陵盡忠的好戲……”

“你們別猜來猜去的，進城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幽無觴打斷兩人，笑得豪氣。“管他什么西岐大軍，我是肯定要入城找姓符的算帳！玄兄，你意下如何？”

看了眼身邊同樣躍躍欲試的雷海城，冷玄摸著脖子上尚在輕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