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皎潔。

第85章告別

敖華和素心果真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在接下去的幾天沒有過來打擾，給阿貴留下了充足的考慮時間。

這似乎不符合他們迫切想要帶回阿貴的心情,但岑深轉(zhuǎn)念一想,這事兒其實是個心結(jié)。當(dāng)年的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的，事情的關(guān)鍵在于阿貴能不能自己想通，旁人說再多都于事無補。

敖華不必跟阿貴說這一千多年來經(jīng)歷的風(fēng)霜，阿貴也不會告訴敖華這些年他內(nèi)心的煎熬和悔恨,活了這么多年頭，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他們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于用平靜的方式去對待一切。

岑深依舊沒有做任何勸解，于是小院里的日常還是很平淡。只有偶爾乍起幾聲驚雷,那是桓樂跟阿貴又吵起來了。

也許是知道離別在即,這種幼稚的、毫無營養(yǎng)的如同幼稚園小朋友一樣的斗嘴，在這個時刻也顯得彌足珍貴。

終于，在某個雨后的清晨，當(dāng)一場秋雨砸落了小半椿樹葉的時候，阿貴望著落滿了葉子的青石板,說：“我該走了?！?/br>
彼時岑深剛披了一件外衣從臥室出來，眼底還帶著惺忪的睡衣。聞言,他的腳步頓在游廊上，目光隨著阿貴一起落在院子里,突生一縷惆悵，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桓樂恰好從廚房過來，手里端著一杯咖啡。當(dāng)咖啡遞到手中,暖意流向四肢百骸時，岑深才回過神來。

但他依舊說不出什么話，因為他實在不擅長告別。這時他的余光瞥見工作室里的那只玻璃缸，忽而問：“金魚你要帶走嗎？”

阿貴愣了愣，隨即答道：“帶走吧，畢竟跟了我那么多年了?！?/br>
岑深點點頭，桓樂卻有點受不了這氣氛。在他看來，只要不是死別，那世上所有的離別都是重逢的序章。

“哪天走啊，還坐那個北國專列嗎？我們一起去送你啊?！被笜芬婚_口，秋的蕭瑟和離別意就都被沖淡了許多。

阿貴卻搖頭：“送我干什么，我還得去一趟北地，先不回長安。”

“北地？”岑深蹙眉，“你去北地干什么？”

“我總不能真的就這樣回去，以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能鎮(zhèn)得住哪個鬼哦？北地是玄武一族的圣地，我得回去一趟，取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卑①F道。

桓樂與岑深對視一眼，他們都不知道所謂的北地是在北方的哪里，但此行想來是有一定風(fēng)險的。

思忖幾秒，桓樂立刻有了決斷：“那我陪你回去。”

阿貴搖頭：“族中現(xiàn)在大約只剩我一個人了，所謂的圣地也只是個荒廢所在，只是進出有限制而已。敖華會陪我回去的，你們不用擔(dān)心，我既然選擇回去，就不會輕易讓自己有事。”

末了，阿貴遙望著北邊的方向，幽幽道：“也許，北地也在等我回去?！?/br>
岑深和桓樂這時才恍然想起，那兒才是阿貴真正的家。在外漂泊數(shù)千年，他終于要回家了。這也許就是他為自己選擇的路，回過頭去，勇敢面對自己曾經(jīng)逃避過的東西，一點點把失去的再撿回來。

但桓樂還是有點擔(dān)心阿貴的安全，于是他便又去了一趟書齋找敖華。阿貴是撒謊精阿貴啊，他得從敖華口中確認(rèn)此行的安全，才能放心。

岑深則又一次來到了回憶中，跟柳七告別。

柳七正坐在南榴橋畔的石榴樹下釣魚，但這人工開鑿的河道里，根本沒啥活魚。這讓岑深忽然想起了一句電影臺詞，稍加修改，正好用來詮釋眼前的場景——我釣的不是魚，是寂寞。

他身上看起來有一種高手獨有的寂寥。

“你來遲了?！绷邲]有回頭。

“抱歉，家里出了點事情。”岑深說著，舉步走到了石榴樹下。回憶中正是夏季，石榴花謝了，留下了一顆顆火紅的果實垂在枝頭。

岑深忍不住抬手去碰那些果子，想要摘一顆帶回去給桓樂。就在這時，柳七站了起來，將魚竿和小馬扎都讓給岑深，“坐?！?/br>
岑深不明所以，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拿著魚竿坐了下來。

良久，柳七道：“這河里沒有魚。”

岑深：“……”

沒有魚所以把魚竿扔給我嗎？這怎么有點撂挑子的意思。

柳七又道：“如今的匠師界，就像一條沒有魚的河流。不管是吳崇庵還是整個匠師協(xié)會都沒有意識到，當(dāng)科技崛起之時，屬于匠師的繁榮鼎盛就將永遠不會到來了。這并非是兩者孰優(yōu)孰劣的問題，是時代的選擇?！?/br>
聞言，岑深愣怔良久。他沒想到柳七會對他說這些，看似一盆涼水當(dāng)頭潑下，仔細品品，卻像是臨別時的善意提醒。

人類社會，不需要任何超出理解之外的法器，這無疑會打破某種平衡。神明都為此退出了歷史舞臺，匠師們的未來該何去何從，看來是個非常令人頭疼的問題。

但是——

“也許吳先生早就意識到了呢。”岑深望著魚線在水面上蕩漾出的波紋，再度想起那封絕筆信的內(nèi)容，想起他為了解開陣法圖之謎到處拜訪各路匠師時看到的場景，道：“也許他真的只是想留下一顆火種，不管是拜托你，還是拜托傅先生，只要留下一顆足以照亮長夜的火種就可以了。至于未來會怎樣，誰知道呢?！?/br>
人類會不會滅亡，神明會不會再生，妖怪的存在會不會被曝光……從上古開蒙到孔雀王朝，到人類崛起、蒼華治亂，再到而今的現(xiàn)代社會，世界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那么多不確定。

時代存亡的大問題，是四爺那樣的大人物該去考慮的事情。像岑深這樣的小人物，只需要握緊火把，一直朝前走就是了。

柳七看著岑深，似乎有點驚訝于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但思慮片刻，便也不再多言。

岑深卻像打開了話匣子，一邊認(rèn)真地釣魚，一邊道：“家里有人要去遠行，可能很久都不會再見面了。他陪了我很多年，我有點舍不得，然后……我在他下決定要走的時候，忽然也下了一個決定。您還記得夫子的學(xué)生嗎？他從大唐而來，現(xiàn)在我要送他回去，但是小繡球只能用一次，所以——我決定跟他一起走?！?/br>
柳七：“隨你?！?/br>
“您不怕我去了大唐，活不到現(xiàn)代嗎？那我這顆火種就失去應(yīng)有的效用了?！贬钣謫枴?/br>
“我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绷邔Υ说膽B(tài)度很平淡隨意，“你要怎么選擇，是你自己的事情?！?/br>
岑深頓悟。他覺得自己是傻了，才會跟柳七探討這樣的問題，柳七怎么會在意這種事情呢？宇宙爆炸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果然，柳七似乎覺得他今天過于嘮叨，直接抬手覆在他頭頂，提醒道：“閉眼，時間快到了。”

岑深連忙閉眼，熟悉的意識流灌入腦海，于瞬息之間便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