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曄笑著點了點頭，又叫夏季：“去把沈硯叫進來。”

祁王出門時正與沈硯擦身而過，后者剛要避讓，只聽他在耳邊說：“沈?qū)④姲肷瞎M瘁，可要當(dāng)心和小王殊途同歸！”

沈硯不由得一怔。

蕭索余光瞥見他進來，將頭垂得更低些，脖子僵酸得厲害，一動不敢輕動。

桓曄卻不與沈硯搭話，只同言浚說：“該查的便查，該審的便審。至于皇叔，沒有證據(jù)，不可肆意污蔑，知道嗎？”

言浚會意，點頭稱是，蕭索卻有些不解。二人頗有眼色，及時拱手告退，不愿當(dāng)著皇上的面讓沈硯難堪，桓曄卻未首肯。

殿中氣氛尷尬，謝逸見狀，拈須笑道：“皇上輸了棋，可別一生氣，不給老臣發(fā)薪俸了！”

桓曄一笑：“老師慣會取笑朕。”說著又將兩道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沈硯身上。

眾人皆斂聲屏氣，四周靜得只有雨水淅瀝。

沈硯跪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看著自己的倒影出神，半日方聽上首傳來桓曄涼涼的語調(diào)：“你來了?！?/br>
“是?！鄙虺庮h首，“臣在家禁足多時，現(xiàn)今已然悔過，所以特來面圣請罪?！?/br>
桓曄嘆了口氣，道：“你行止不端、驕狂悖上，不顧大局，肆意輕慢藩國使臣，本該嚴(yán)懲。但你既說你悔過了，朕也不愿再苛責(zé)?！?/br>
“多謝皇上?！?/br>
“你的職銜先掛著，朕現(xiàn)有一事交你去辦。若是辦得好便罷，若是再生枝節(jié)，定不輕饒?！?/br>
沈硯叩首應(yīng)承，又問：“不知皇上有何事交臣去辦？”

“就是祁皇叔的案子，想必你也聽說了?！被笗系溃坝杏放_辦案，朕自然無不放心之處。但此案牽扯甚廣，朕怕有不能壓服之人，況又有江湖勢力牽涉其中，少不得動刀動槍之事，便由你去協(xié)助一二。朕會下旨，賜你‘欽點督案使’一職，可以過問本案大小情由，有事直接向朕回稟。雖然如此，你凡事也要聽言御史指派，不可自作主張。”

沈硯連聲答應(yīng)著，又聽桓曄吩咐言浚幾句，便同二人一道告退而出。

蕭索跟在他們身后，一直不敢出聲，走到宮門口，聽沈硯問：“皇上說這案子怎么查了么？”

言?；仡^看一眼蕭索，問他：“你也正想問，是不是？”

“大人英明。”蕭索羞愧地低頭。

言浚向沈硯了然一笑，見他滿面訕然，道：“此案必是要徹查的了，但看皇上對祁王爺?shù)膽B(tài)度，大約是不想趕盡殺絕，卻也不會縱容。他不是說了，沒有證據(jù)不可肆意污蔑，言下之意還不明白嗎？這是讓我們一定要找出指認他的證據(jù)?！?/br>
蕭索恍然，又不禁感嘆——原來君臣之間，說話是如此含蓄而頗具深意的，他還以為自己已在御史臺歷練得老成了，不想和言浚一比，卻幼稚淺薄至此。

沈硯過河便拆橋，推著言浚說：“你快走罷，我有幾句話想和蕭大人單獨說！”

“將軍這是做什么？”蕭索忙躲開，又向言浚道：“大人等等下官，下官無話可與沈?qū)④娬f的?！?/br>
沈硯掐他腰間一下，見他駭?shù)猛滔乱宦曮@呼，心里順暢不少，道：“我有正事兒要說，你怕個什么勁兒，躲個什么勁兒？咱倆早已別無關(guān)系了，如今清清白白的，你還怕他誤會嗎？”

言浚搖搖手，嗤道：“我走了，你們慢慢掰扯罷?！闭f著，真的舉傘而去。

蕭索見他去得遠了，才皺眉道：“你干什么！”

“干你啊！”沈硯無賴地笑笑，“否則還能干什么？”

第109章大廈傾頹

蕭索板著臉低聲嗤他：“皇宮禁地，休要亂說話！”

沈硯同他并肩向外走，唇邊掛著笑說：“我有分寸，今日門上該班的都是羽林衛(wèi)中人，不會有事的，膽小鬼?！?/br>
“這是謹(jǐn)慎，不是膽小。”蕭索頓了頓，“你到底要和我說什么？”

沈硯嘆了口氣，正色道：“我今兒來時聽說昨日下午刑部把梅七帶去了，祁王爺自身難保，沒法救他出來。你現(xiàn)今正辦這案子，若有余力，幫幫他吧?！?/br>
“你要我?guī)退俊笔捤骺粗?，“皇上前日說了，此案雖由御史臺主審，但因案情復(fù)雜，涉案人員頗多，恐怕御史臺人手不足忙不過來，所以讓刑部與大理寺協(xié)辦。梅七并非主犯，因而被刑部帶了去。人不在御史臺，我又幫得上什么忙？”

“只是協(xié)辦，到底不是三司會審。你們御史臺主辦此案，大理寺和刑部還是要看著你們行事。你不必直接插手，只消拜托劉思文，讓他們督察院將梅七提走便是。只要不在刑部，怎樣都好。你也知道張云簡那個人，梅七與他有過節(jié)，落在他手里，豈能不受委屈？”

“你倒是憐香惜玉，管得寬！”二人走出宮門，蕭索收傘登上官轎，撩起窗簾問他：“你為何不去求言浚？”

“這件事，他不會幫我?！鄙虺幷f，“何況，他身為都御史，也不便為了一個梅七與刑部尚書強爭。你們審理此案，與刑部的接觸不會少，不聲不響將他提來便是了。若要都御史出面，實在小題大做，只怕張云簡反而扣著人不放了。”

蕭索淡淡問：“易地而處，你會幫我么？”

又何用假設(shè)？

沈硯心里驀地一酸，他不是不知道蕭索與他疏遠了，他只是不愿承認。每每在耳鬢廝磨時聽見他說無情的話，他都當(dāng)玩笑來聽，只不想面對現(xiàn)實?？伤划?dāng)真，蕭索卻是認真。他今日如此問，是一針刺破了沈硯閉目塞聽的幻想。

然而他卻沒有資格不滿，垂目道：“為你，我何曾計較過后果？”

蕭索默了默，放下簾子去了。

沈硯每次面對他，都是一個輸。他無力地扔下傘，也不乘車，奪過十一牽著的馬，揚鞭而去。

翌日圣旨下來，三法司衙差并皇家衛(wèi)率急風(fēng)驟雨而下，祁王黨如大廈之傾頹，上下官員并親朋家眷人等牽連入獄者近千數(shù)之多。

大雨之中，男男女女披頭散發(fā)被關(guān)進囚車，籠中豬狗一般當(dāng)街而過?？尢栔晸u山振岳，比之許凌抄家時更凄慘百倍。

京中流言蜚語、街談巷議，傳得沸沸揚揚，也有拍手稱快的，也有暗自擔(dān)憂的，還有莫測高深、譏諷冷笑的，都伸長了脖子等著看熱鬧。

沈硯接下“欽點督案使”一職，立刻帶人去了刑部大牢。故地重游，他可沒有蕭索那般感慨，一路甩開兩旁囚室中搖擺呼救的手，終于在左轉(zhuǎn)第二間牢房找到了遍體鱗傷的梅七。

他瑟縮在角落里，昔日的光彩全無，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能引起一陣顫栗。沈硯想拉起他，指尖剛碰到他帶血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