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色很是年輕，似是個(gè)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才擁有的嗓子。

    江溫酒:“……”

    他假意咳嗽了一聲，轉(zhuǎn)口道:“請(qǐng)問蕭大夫可在？”

    大夫姓蕭，是聽客棧掌柜說的。至于大夫的名字，連掌柜也不知道。

    那人靜默一陣，從躺椅上摸出一個(gè)火折子，將躺椅前小幾上的一盞燈點(diǎn)燃。

    燈火點(diǎn)燃的瞬間，商青鯉見到那人蓋上火折子，把手縮回了棉被里。盡管只一眼，商青鯉仍瞥見了他拿著火折子的那只手，白的……不正常。她甚至能看清楚他手上的一根根青筋。

    順著收回棉被的手向上看去，商青鯉見到了這人的臉——他五官是極致的雅，好似水墨畫里走出來的翩翩濁世佳公子。干凈如初春時(shí)冰消雪融的溪水，純粹如冬日里山尖上的皚皚白雪。

    他緊了緊裹在身上的棉被，借著燈光抬眸掃了眼江溫酒懷里的阿橫，又掃了眼商青鯉，緩緩將右手伸出棉被，從小幾下面拿出一沓宣紙和硯臺(tái)，執(zhí)筆蘸墨，一筆一劃寫道——

    男童:七日麻，無解，七日能言，無礙。

    姑娘:醉生夢(mèng)死，已解，藥蟲仍存，待取。

    他執(zhí)筆的手有些抖，落筆時(shí)字跡便顯得有些潦草，卻已比桂花樹上掛的那個(gè)白幡上的“藥”字工整很多。

    江溫酒和商青鯉在見到他寫出“醉生夢(mèng)死”四個(gè)字的時(shí)候，便已怔住。

    再看他寫出“已解”時(shí)，心中頓時(shí)驚濤涌起。

    這人是誰？

    不拿脈不問病癥，只是一眼掃過，便能看出阿橫和商青鯉身有異樣。

    ——醫(yī)術(shù)該是何等高明！

    “藥蟲？”江溫酒回過神來，斂了斂紛亂思緒，道:“還請(qǐng)閣下明示?！?/br>
    那人開口，聲音僵硬，道:“麻、煩。”

    江溫酒:“……”

    那人雖說了麻煩二字，面上卻并未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只把筆尖探進(jìn)硯臺(tái)內(nèi)，蘸了下墨，在宣紙上接著寫道——

    醉生夢(mèng)死，非毒非蠱，實(shí)為藥蟲，飼以毒·藥，十五載可成百藥之王。本體雖有毒，烈酒可緩，她既已解毒，藥蟲養(yǎng)在體內(nèi)，無害，往后每月以劇毒養(yǎng)之，藥王可成。

    寫到這里，那人筆尖頓了頓，才又繼續(xù):

    其毒性已除，房事可行。

    商青鯉:“……”

    她看著“房事可行”四個(gè)字，紅了臉，抬眸就見江溫酒似笑非笑向她看來，眸中波光如酒，竟有幾分醉人。

    在祁州時(shí)商逐岫雖替她把過脈，說了句不太確定醉生夢(mèng)死解了沒有。但這段時(shí)日以來，醉生夢(mèng)死從未發(fā)作過。兼之每晚同床，江溫酒除了吻她，沒有做過別的。所以她并沒有同江溫酒說起醉生夢(mèng)死可能沒徹底解掉的事。原是想著過段日子再提，卻未想到當(dāng)初服下的天殺已將它解了。

    意料之外的結(jié)果。

    讓她很是歡喜。

    “能否替我將這藥蟲取出。”商青鯉避開江溫酒的眸光，轉(zhuǎn)頭看向那人。

    她雖然不知這藥蟲養(yǎng)成藥王后有什么益處，但只要一想到體內(nèi)有只蟲子，心中就有些不舒坦。

    那人聽言擱下筆，道:“能?！?/br>
    他裹著被子起身，繞過商青鯉和江溫酒，走到正對(duì)大門的那一面柜子前，打開一格屜子，一只手抓住被子，一只手伸進(jìn)抽屜里翻找著什么。

    江溫酒見此，放下抱在懷里的阿橫，走過去道:“我能幫什么忙么？”

    那人道:“不、用。”

    他從屜子里拿了兩個(gè)瓷瓶，推了下屜子，又慢吞吞回到躺椅上坐下，把瓷瓶放到小幾上。然后他不知打哪里摸出一把小刀，將刀刃在火上來回烤過，抬眼看著商青鯉道:“手。”

    商青鯉依言伸出手，就見他拿著小刀，在她食指上劃開一道口子，取過幾上一只細(xì)頸瓷瓶，松開一直抓住被子的那只手拔開瓶塞，將瓶子里水一樣的東西倒在了商青鯉指尖的傷口上。

    指尖上宛如針扎一樣疼，疼痛之后似是半邊身子都麻了。商青鯉身體一顫，江溫酒眼疾手快將她扶住。

    約莫盞茶功夫，一只紫白色的小蟲子從她指尖的傷口里鉆了出來，那人已取過幾上另一只寬口瓷瓶，拔了瓶塞，湊至她手指下。

    瓷瓶里朱紅色的液體與商青鯉當(dāng)年在流華宮里飲下的那盞一模一樣。

    紫白色的蟲子似有所感，順著她的手指直接跳進(jìn)了瓷瓶里。那人塞上瓶塞，把瓷瓶擱回幾上，扯了下被子，重新靠在了躺椅上。

    他道:“走、吧?！?/br>
    他話音剛落，商青鯉麻掉的半邊身子就已恢復(fù)知覺。

    商青鯉看了眼江溫酒，恰也從他眸里看出些驚疑之色。聽出那人話里送客之意，兩人由衷向那人道了謝，又留下幾張面值不小的銀票，抱著阿橫出了藥鋪。

    走出藥鋪時(shí)，兩人不約而同回頭看了眼，駐足了片刻，只得揣著滿肚子疑問上馬離開。

    直到傍晚時(shí)兩人到了下一個(gè)鎮(zhèn)上，商青鯉仍不時(shí)想起那間藥鋪和那個(gè)古怪的大夫。

    算日子已是九月初六，最遲九月初八的早上就能趕到遙山。

    這一路行來，商青鯉和江溫酒都在刻意放慢速度，等著阿橫的家人追上來，結(jié)果卻讓兩人有些失望。

    阿橫年歲很小，身上的衣服雖然皺巴巴的，但每一件用料做工都很考究，出生并不低。

    那夜在廟里避雨，阿橫喚爹爹的銀衫男子一舉一動(dòng)都透著對(duì)阿橫的寵愛，絕不會(huì)仍由阿橫被人擄走而不尋找。

    但從救下阿橫到現(xiàn)在，也快兩日了，始終不見人尋來——有些蹊蹺。

    除非……阿橫的父母被什么事絆住了。

    阿橫不能言語，商青鯉也無法從他口中得知他父母是誰家在哪里。

    眼下除了把他帶在身邊養(yǎng)著，別無他法。

    好在這個(gè)看上去兩三歲的孩子并不怕生，比普通小孩要懂事許多，養(yǎng)著也不費(fèi)心。

    偶爾商青鯉看著阿橫的臉，總有一縷熟悉感涌上心頭，卻怎么也捕捉不到這縷熟悉感從何而來。

    將行李馬匹安頓好后，江溫酒抱著阿橫，與商青鯉一道在街頭閑逛，替阿橫買了兩身換洗的衣物，見到街上有小販賣糖果糕點(diǎn)，也買下些給阿橫吃。

    江溫酒和阿橫兩人容貌都生的很好，尤其是江溫酒這樣的人物，抱著一個(gè)孩子走在街頭，輕而易舉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商青鯉不止一次見到有姑娘看著江溫酒，羞紅了一張臉。

    回到客棧，江溫酒讓小二送了熱水上樓，把阿橫脫光丟到浴桶里，挽起袖子要給阿橫洗澡。

    商青鯉見他寬大的袖袍挽也挽不住，便道:“我來給他洗吧?！?/br>
    江溫酒想也不想拒絕道:“你不許去?！?/br>
    商青鯉挑眉，“怎么？”

    江溫酒索性脫下外袍，道:“他是男孩?！?/br>
    商青鯉:“……”

    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