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然事已至此，不可重來。

神童能有很多，紫禁城里伴駕的魏七卻只有一個。

“朕再問你最后一回?！被实矍浦黠@消瘦的身軀，問：“是否執(zhí)意要出宮？”

“是，奴才要出宮。”魏七始終都不曾抬頭看皇帝一眼。

“好，很好?！被实坌?，他的手指顫動不停。

他想問魏七，你是否有些喜歡朕，然而卻開不了口。

“若是朕不放呢？”他偏頭飲茶。

“您若是不放奴才出去，奴才也沒別的法子，唯有茍活。”

茍活？

皇帝呼吸艱難。

原來在你看來，待在朕的身邊竟是茍活。

“朕待你不好么？”他仍是忍不住要問，只因?qū)嵲谑菤鈵啦唤狻?/br>
“呵。”魏七抬頭盯著自己身上的白色褻衣。

“不過是養(yǎng)只貓一般地養(yǎng)著罷了?！?/br>
皇帝胸口起伏不定。

養(yǎng)貓，養(yǎng)貓。

他堂堂一個皇帝，從來沒有什么閑情雅致去養(yǎng)貓。

“朕若當你是只貓，便不會……”皇帝說不下去了。

他本想說自己不會同貓相親，不會日日都念著一只貓，不會替一只貓仔細盤算。

太難堪了，真說出來就太難堪了。

“朕會同畜生在榻上歡好？”皇帝言語相激。

“歡好？”魏七轉(zhuǎn)過頭來望著他。

“是您一人的歡好尋樂罷了?！?/br>
皇帝不可置信。

“呵，朕一人的歡好？”他沉聲嗤笑，“幾日前你還在朕的榻上叫，抱著朕摟得挺緊，扭得也歡?！?/br>
越是相近相親的人，越知曉如何刺痛對方。

“是啊。”魏七面色煞白，唇反相譏道：“奴才是太監(jiān)，太監(jiān)不是男人，就是跟條狗，也能叫得歡。”

皇帝聽不得他這樣說。

“魏七！”他幾步走近，滿面怒意。

真該掐死他。

“你不要再妄想出宮了，你這輩子都是朕的人，都要待在宮里?！?/br>
魏七嘴唇哆嗦，“您留著罷，留奴才這副空殼，但我永遠都不是你的人?！?/br>
皇帝心道，你說不是便不是罷，左右這輩子都別想出去。

魏七又將人給氣走了。

前者本是想起往事，心中難得愧疚，放下惱恨前去求和的。

誰想魏七一心要出宮，絲毫不見屈服認錯之意。

皇帝回西暖閣叫來王福貴。

“你去叫內(nèi)務府打副腳銬來?！彼暦愿?，“照魏七的身量做?！?/br>
王福貴心下大驚，想著要回去稟報師傅，嘴里卻應得恭敬。

“做得好看些?！蹦阏f是養(yǎng)貓便養(yǎng)貓罷，不是朕的人，就做朕的貓。

拿腳銬子栓畜生一樣栓上幾日，就知曉朕從前是如何待你的了。

皇帝揉著額角，嘆自己縱魏七縱過了頭。

兩日后腳鏈子呈上來，上頭鑲金嵌玉閃閃發(fā)光。腳環(huán)內(nèi)側(cè)包有柔軟的羊皮，戴上去定不會太過難受。

皇帝心中滿意，當日夜晚便拎著腳鏈子去見魏七。

他將東西往人榻上一扔。

“現(xiàn)下朕給你兩條路走。一是戴著腳銬伴駕，二是不戴腳銬伴駕。你自個兒選。

魏七置之不理，眼皮子都不抬。

“選?！被实燮∷氖种?，心下卻吃了一驚。

短短十來日，魏七便消瘦得很了。

細細的一截手臂攥在掌中，叫人心中酸悶。

皇帝說:“你好好想，若能想通。前事，前事朕皆可不去問罪?！?/br>
弒君這樣大逆不道的胡話亦可一筆勾銷。

魏七卻有恃無恐，他勾唇笑：“奴才要出宮?！?/br>
他心知皇帝奈他不得，否則怎敢輕易翻臉。

“好！”皇帝氣得笑出聲來。

既然不識趣，那就栓著，真以為朕會心軟不成？叫你如此戲耍。

“來人?！?/br>
“奴才們在?！?/br>
“替你們魏爺戴上?！?/br>
第三回不歡而散。

轉(zhuǎn)眼七月底，魏七被困于東偏殿已近二十日。

皇帝似已平息了怒氣，可卻有一月未召幸后宮佳人，安喜也仍被關(guān)在侍院。

這日皇帝又做噩夢。

夢見銀質(zhì)腳銬斷裂，榻上人不知所蹤。

他舉目四望，遍尋無人。

“魏七……魏七……”皇帝在睡夢中呢喃。

守夜的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靠近。

“圣上……您可還好？”

前者驚醒，滿頭大汗，心悸不已。

身旁無人，皇帝掀開床幔。

滿室冷清，下首羅漢床那頭亦是空空蕩蕩，笑語的人不在。

他起身往東偏殿那頭去。

魏七縮在榻上睜眼望著黑夜。

皇帝上榻，將人擁住。

“莫要再鬧了?！币估锏娜硕即嗳?，天子的聲音亦帶委屈。

魏七掙扎，腳銬子叮當作響。

皇帝放開他，起身將東西解了。

其實一通折騰也不過就戴了三四日。

天子到底心疼，舍不得折磨人。

他制住魏七胡亂踢打的腿腳，手掌在腳腕處輕揉。

“真不喜歡朕？”皇帝實在不解也不信。

分明有六年的相伴時光，近兩年更是親密無間，他都要心軟，為何魏七能無動于衷。

魏七瞧見他眼里的委屈與脆弱，心中亦起波瀾，只是最終卻道，“從來都不曾喜歡?！?/br>
皇帝一瞬之間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只有魏七的'從不曾喜歡'反反復復在腦中回響。

他眼中閃寒光，堵住魏七的嘴，惡狠狠地咬。

恨不能撕下這利嘴。

從不曾喜歡，一切皆只是一廂情愿。

魏七任他發(fā)泄，神游天外。

皇帝徹底認輸。

“陳家不是朕要抄的，你雙親的去留亦不是朕能做主的。”

“先帝殘暴，朕那時不過弱冠，如何能抵抗?！?/br>
“朕想替你父親求情都不能，朕又做錯了什么？”

皇帝這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面不改色地顛倒黑白。

魏七眼中神色幾變，似有掙扎。

“那您放奴才出宮，還陳家名譽，尚陽堡的陳家人也一并放了?！?/br>
“朕依你所言寬恕陳家眾人，但你得留下?！?/br>
皇帝輕撫他眉眼。

魏七疲憊搖頭，“仇人之子，魏七實在不能再伴君。”

“那你母親呢？”

前者愕然睜眼。

“您母親還在尚陽堡?！蔽浩邷喩眍澏?，原來他母親真的安然無恙。

“朕覺著，你還是得再好好想想?！?/br>
“朕已派人將你母親接至宮中，不日便可到?！?/br>
“屆時是你留宮還是你母親留宮?！?/br>
“全看你做主。”

魏七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