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

    “你來啦。”

    他睡眼惺忪，拉來一把軟椅，“坐。”

    難得沒有嬉皮笑臉也沒有怒發(fā)沖冠。

    謝嵐一下午沒看到他來上學(xué)，已經(jīng)暗暗下定了決心。

    ——她不能掙昧良心的錢。

    陳默從來都沒有認(rèn)真聽她講課，她是清楚的?；蛟S自己講得不好，或許陳默壓根就不想學(xué)，不管哪一種，她不應(yīng)該再收這份補課費。

    她站在書桌前，醞釀了會兒，向他攤牌：“等月考完，我就不來給你補課了?！?/br>
    陳默愕然，“為什么？你生氣了？”

    “沒有，初三升學(xué)壓力比較大，我覺得有點累……”

    “而且我水平有限，教得不好，到時候你成績沒有進(jìn)步，你爸也會辭退我的?！?/br>
    聽起來理由很充分。

    這人卻完全不買賬。

    “他敢?！?/br>
    “……”

    誰是誰老子呢。

    “誰說你教得不好了？”

    陳默往椅背上一靠，謝嵐才發(fā)現(xiàn)他手臂下原來壓著一本書。

    。

    嶄新的。

    “太他媽難背了，沒有你寸步難行……臥槽看在我都會用成語的份上，快把謝氏寶典借我用一下?！?/br>
    “…………”

    “真的，只有謝老師您能拯救我了，考點合集拿來，我照著背?！?/br>
    怎么一下午沒見，這家伙洗心革面了？

    謝嵐將信將疑地把筆記遞給他，翻到初三歷史那一部分。

    “月考之前的內(nèi)容我都標(biāo)出重點了，但想考高分光背這個還是不行的……”

    “不用高分，及格就行?！标惸戳艘谎郏跋日f好，我能考及格，就算進(jìn)步是吧？有進(jìn)步就說明你教得好，你要繼續(xù)給我補習(xí)的?！?/br>
    “……可能不行，現(xiàn)在學(xué)習(xí)太忙了?！?/br>
    “沒事啊，你可以跟我一起做作業(yè)，不會的我再問你，不耽誤你學(xué)習(xí)。”

    然后她還收錢，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

    “陳默……”她決定實話實說。

    “哎，你上次不是讓我給你列個清單么，哪些學(xué)科要補的。我想了一下，大概就語文，歷史，思品，還有化學(xué)吧?！?/br>
    他又想了下，“化學(xué)才上兩周，我應(yīng)該自己看看書就跟得上來……那就前三科好了?！?/br>
    謝嵐難掩驚訝之色，“數(shù)學(xué)英語呢？還有物理不用么？”

    在她看來，物理最難了。

    陳默笑了笑，指著隔壁電腦桌上七零八落的電路板，“我小學(xué)就懂與非門了?！?/br>
    “什么門？”

    “與非門，嗯，準(zhǔn)確地說，就是數(shù)字電路最基本的邏輯。我們現(xiàn)在物理課學(xué)的都是模擬電路，跟那個比簡直小兒科……”

    他神采飛揚，吹逼吹到一半，手機(jī)響了。

    謝嵐瞄了一眼，來電顯示是“馬勒戈壁”。

    “陳大少，哦，舵主，跟你解釋一下哈?！?/br>
    “解釋什么？”

    “聽說你下午被蔡老媽子帶走了……她找你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啊，還不就是那些?！?/br>
    “我發(fā)誓，我什么都沒說！”

    “……”什么叫此地?zé)o銀三百兩。

    “真的，我馬一川要是背叛兄弟就天打雷劈！”

    “沒什么事了。”

    馬一川舒了口氣：“那就好，對了，上次給你的那個車修好了么？”

    “修你MB，沒空?！?/br>
    陳默掐了電話。

    他現(xiàn)在沉迷學(xué)習(xí)。

    呵呵。

    其實這些文科也沒什么好補的，最多就劃完重點講完答題技巧，還得靠他自己死記硬背。

    陳默顯然不怎么擅長這個。

    他堅持了半個小時不到，又昏昏欲睡。

    謝嵐看出了端倪：“我們休息會兒吧?！?/br>
    叫別人休息，她自己又在草稿紙上演算什么題目。

    陳默往桌上一伏。

    “謝嵐……”他側(cè)過頭。

    “嗯？”

    “我問你個事?！?/br>
    “問。”

    “你是不是討厭我?。俊?/br>
    “利益關(guān)系，沒什么討不討厭的?！?/br>
    真冷血。

    陳默趴在桌子上，一邊悶悶地笑著。

    鼻尖是極淡的圓珠筆油味道。

    這年頭用圓珠筆的人也不多了。

    她的寫字姿勢并不完美，頭埋得很低，奇怪的是居然沒有近視。

    陳默相信她一定沒有戴隱形眼鏡。

    “謝老師，你手機(jī)號多少？”

    “我沒有手機(jī)?！?/br>
    “難怪……”

    “嗯？”

    她的眼睛真的很亮。

    “難怪你沒有近視，不都說小孩子眼睛都是玩手機(jī)電腦玩壞的么。”

    尬不尬哦。

    謝嵐：“你休息好了我們就繼續(xù)?！?/br>
    啊……陳默暗嚎一聲“師太”，又趴了回去。

    謝嵐以為陳默這股被大風(fēng)刮來的勁頭頂多維持三天。

    結(jié)果證明，她錯了。

    后來一段時間，陳默每天都來上學(xué)，不遲到不早退。雖然大部分課都還在睡覺，但比起從前還是改善許多——

    不會故意搗亂課堂紀(jì)律。

    不會在學(xué)校讓謝嵐難堪。

    謝嵐與他也達(dá)成了一種默契：只要他好好學(xué)習(xí)，不再對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可以考慮下個月繼續(xù)給他補課。

    因此陳默收斂了不少，一時“陳舵主怒甩謝師太”的流言紛紛四起。

    “陳大少就是圖個樂子，誰會真的喜歡謝嵐？長得還湊合吧，但除了考試什么都不會，太無聊了?！?/br>
    “比我媽還無聊?！?/br>
    “所以一個朋友也沒有。”

    “林佳佳跟她關(guān)系還不錯吧……”

    “三年坐一起，總要做個樣子咯。上次佳佳過生日，也沒喊她去啊?！?/br>
    “也是。”

    這些閑言碎語傳到謝嵐耳朵里，只當(dāng)有人放了個屁。

    臭是臭了些，可是無傷大雅。

    有沒有朋友很要緊么？

    ……

    也許會有一點孤獨，謝嵐不得不承認(rèn)。

    即使她一往無前地向著自己的目標(biāo)奮斗，偶爾停下來望著身邊三三兩兩的伙伴，心里還是多少有點羨慕的。

    然而僅僅羨慕了一瞬，她就會強(qiáng)迫自己清醒過來——

    孤獨又不可恥。

    就在這種不咸不淡的情緒中，迎來了初三的第一次月考。

    考試成績下來那天，謝嵐被老蔡叫進(jìn)了辦公室。

    林佳佳用一種“你不會沒考好吧”的眼神目送她離開。

    謝嵐也有些忐忑，感覺考得挺順利啊，難道真的成績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