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人家已經(jīng)夠多了。她沒臉要。

    陳發(fā)抖抖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塵：“這怎么能是開玩笑呢。那個小伙子看起來挺有錢，一身名牌貨，我看他把車停在隔壁小賣部還唉聲嘆氣，就問他怎么了。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他居然說家里限制他玩網(wǎng)游不給他零花錢，但他和人約好了要上網(wǎng)通宵打游戲，想把車賣了換點(diǎn)錢花，說大不了回家被罵一頓，想要自行車父母會重新給他買。”

    說到這他掏掏耳朵，一臉不解，“我就奇怪他為什么不直接買到二手車行去，他說他家就是做自行車生意的，不好轉(zhuǎn)手，最多只能當(dāng)廢品賣。我就勸他賣給我了，一斤鐵兩塊錢，我多給了一倍呢！”

    戚茹不可置信，一個人要有多缺心眼才把山地車當(dāng)廢鐵賣。

    “好了，既然賣給你了就好好收著，沒事騎出去兜風(fēng)也氣派。陳叔我得回去了，奶奶等我吃飯呢?！?/br>
    陳發(fā)立馬攔住她，拉著她纖細(xì)的胳膊道：“陳叔不和你說笑，我希望你能考上一中，老街不是你該呆的地方，二中有多差我們都知道，里面有幾個學(xué)生真正在學(xué)習(xí)。一中升學(xué)率高，只是離家遠(yuǎn)，公交不如騎車方便，坐車也貴，你考上了就需要一輛自行車。只有一年了，陳叔希望你看見這輛車，能夠激勵自己，一定要考上一中。你奶奶還有我們這些鄰居照顧，不用擔(dān)心。”

    戚茹一愣。一天之內(nèi)兩個人連續(xù)告誡她要努力，一定要上一中，不能一輩子困在老街。

    原來，他們都希望年輕人能夠離開，離開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

    戚茹轉(zhuǎn)身看向門口，幽暗的小巷子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

    雞鳴犬吠，孩童的哭喊，大人的怒吼及老人的安撫紛雜交錯，巷口的垃圾桶傳來刺鼻的臭味。狹小的過道擠滿破舊的電瓶車，歸家的壯漢撞倒一輛，成片的車子倒了下來，他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罵罵咧咧甩手走了。

    她明白，如果選擇上二中，一切就和上輩子沒有區(qū)別。她要離開這個地方，從她重生那天起，她就決定了。

    戚茹微微一笑：“當(dāng)然。陳叔，我不會被困在這里的。我一定會上一中，一定?！?/br>
    清亮的雙眸中閃著堅(jiān)毅的光，陳發(fā)不由自主被吸引，他松開捏著戚茹的手，鄭重地拍拍她的肩膀：“我信。這輛車你拿回去吧，當(dāng)我提前送的生日禮物。”

    戚茹這回沒有拒絕，深深朝著陳發(fā)鞠了一躬：“謝謝陳叔?！?/br>
    推著山地車回到自家飄著濃郁骨頭香的小平房，戚茹抱著一打試卷發(fā)愁——車是好車，但山地車，不好裝車籃啊。

    戚奶奶從廚房的小窗戶向外望，看見孫女抱著滿滿的書回來，一張老臉泛起愉快的笑容：“茹茹，去放了書包，洗手吃飯了?！?/br>
    她那個年代，書比飯貴，上得起學(xué)的都是大戶人家，如今孫女有這般好的機(jī)會，能上學(xué)能念書，她想都不敢想，生怕哪一天時代就變了，回到以往的日子。她家孫女是個會念書的精貴人，得好好對待。

    不求能有多大造化，但求識字明理，不當(dāng)睜眼瞎。

    香噴噴的白米飯，燉的入口即化的排骨，甜味十足的白蘿卜，久違的味道熏得戚茹眼睛酸澀，但始終不見淚珠滴落。

    戚奶奶還在絮叨：“小陳是個心地好的，多去他家走動走動，他老婆走的早，這么些年不見他重新找個人，哪怕是湊合著過日子呢，家里沒個女人總不方便。”她一邊往戚茹碗里盛湯一邊補(bǔ)充，“明天喊他來家里吃頓便飯，我燒點(diǎn)rou，把你徐爺爺也叫來。好不容易你放暑假了，家里也熱鬧些?！?/br>
    聽到那個‘徐爺爺’戚茹筷子一頓，腦子轉(zhuǎn)了好幾個彎才隱約找到點(diǎn)印象。

    “奶奶，爺爺那二胡呢？”戚茹飯也不吃了，丟下冒著熱氣的湯碗跑進(jìn)儲物間翻找起來。

    “哎，你找那個做什么。你不是說不學(xué)了嗎，我給你收起來了?！逼菽棠搪v騰跟著上二樓，從自己床底下挪出個雕花大木箱，拿出一把紅木二胡。

    箱子里常年放置干燥劑，二胡又有琴盒保護(hù)，至今保存完好。琴頭雕刻的鳳凰目珠圓潤，筆直的咖啡色紅木琴桿透出暗光，散發(fā)出濃郁的古意。唯一不太美的是弓桿的竹節(jié)處開裂，弓毛脫落得不成樣，只剩稀疏的幾根。

    給弓涂上松香，戚茹把放松的弦調(diào)緊，運(yùn)弓試了試音，還沒找準(zhǔn)，那把弓就完全報廢了。弓毛從中間斷裂，殘留的松香灑了一手，惹得戚奶奶笑出了聲。

    “突然又想繼續(xù)學(xué)了？可惜你爺爺走的早，你還沒出師呢?！逼菽棠虡泛呛?，不為老伴的離開感到憂傷。

    戚茹將年紀(jì)比她大了兩三輪的二胡放在大腿上，把徹底報廢的弓放回琴盒，憑著感覺又調(diào)了調(diào)音，按了按弦，這才抬頭對奶奶說：“嗯，我要繼續(xù)學(xué)。徐爺爺可以教我?！?/br>
    她們口中的徐爺爺本命徐宏，是戚爺爺?shù)陌莅炎有值?，兩人原來在同一個京戲班子做伴奏，一把二胡拉的出神入化。四十多年前戚爺爺帶著班主的女兒從北方逃難到南邊，成親生子，時隔多年，戰(zhàn)亂中失散的把兄弟終于相遇，在臨安定居。

    戚茹上高中那會，雖然免了學(xué)雜費(fèi)，但生活依舊困苦。父母的保險金早就在爺爺治病那會花費(fèi)得所剩無幾，到她念高二時，制衣廠搬走，戚奶奶的工作也沒了。徐宏謊稱爺爺?shù)亩钱?dāng)年高人所制，很有收藏價值，主動提出要以高價買入，這才讓戚茹安然度過了高中。

    只可惜因?yàn)樗敛华q豫地賣了爺爺?shù)男膼壑?，徐宏和她們家也慢慢斷了往來，奶奶去世之后，她便再也沒有見過這位徐爺爺一面。

    重來一世，她不要再當(dāng)一個書呆子，丟失了的愛好要重新找回，爺爺?shù)囊庵舅^承下來，絕不辜負(fù)爺爺十年的栽培。

    第二天上午，戚茹敲開了隔壁的大門。大黃狗名角見了她便圍著她轉(zhuǎn)，尾巴豎的老高，嘴里發(fā)出興奮的嚎叫。

    “名角兒，不能咬褲子哦。我就只有一條褲子了?！逼萑阈⌒谋Ｗo(hù)著自己洗的發(fā)白的牛仔褲，輕柔地摸摸大黃狗的腦袋讓它松嘴。

    “去！”徐宏呵斥一聲，名角垂著頭嗷嗚兩下蹲到墻角去了。

    徐家和戚家不一樣，二層小平房還帶了個院子，里頭種了一棵桂花，樹底下擺了一套石頭桌椅。炎炎夏日，坐在冰涼的石凳上，戚茹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今天不跟著去廠里了？”徐宏給她沏了一杯花茶，盛上一碟綠豆糕。

    戚茹沒好意思又吃又喝，單刀直入說明來意。

    “徐爺爺，我想和您學(xué)二胡?！?/br>
    徐宏一愣。

    一年多沒聽到隔壁傳來的二胡聲，徐宏內(nèi)心其實(shí)是有些寂寞的。自打戚老頭過世，戚茹便停了二胡的學(xué)習(xí)，拼命念書，放假也只是打工賺錢，將愛好束之高閣。他送的琴